洛兰一只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翻涌的热浪，心不在焉。

学校教室采用的是一人一椅的座位模式，换言之没有同桌，只有邻座，而且因为是高级学校，学生数量不算很多，间隔非常大。

这就导致如果出现纸质考试，洛兰没有办法通过“斜眼法”偷看答案。

——明明都已经穿越异世界了，明明这个世界都有“魔法”、“炼金”这种违背物理定律的东西了，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为什么我还要学数学啊？！还有，为什么他妈的是高数啊？！动漫里的学校不应该都是什么二元一次方程之类的简单题目吗？！！

洛兰抓着脑袋，有些崩溃。

其实不止高数，接下来一个月，洛兰还要参加包含化工原理基础、材料学基础、符号逻辑学、炼金拓扑学、生物遗传学在内的各种有的听过有的没听过的考试。原主的记忆里有许多这些基础理论，但就像死记硬背概念定理，对实际考试没半点用处。

因为他妈的原主是个彻头彻尾的吊车尾学渣！不然为什么座位会分到最后一排的靠窗呢！

如果是三四年前穿越，那么洛兰说不定还可以凭借年轻的脑子和保研时努力学习的记忆，来一场“降维打击”，可后面一大堆金融相关的专业知识早早的就把他的脑容量霸占了，别说高数了，就是中高考的解答题，洛兰现在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公式定理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重重地叹息一声，洛兰偏头看向自己的邻座薇拉同学，疯狂眨眼，试图通过某种“电波”的形式，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洋洋洒洒地将最后一道证明题写完，少女眼角余光一瞥，就注意到了洛兰在那挤眉弄眼的举动。

她的嘴角牵了牵，也是毫不避讳地回望过去，用嘴型说出两个字：求我。

洛兰赶忙双手合十，毕恭毕敬地对薇拉虚空磕了几个响头。

薇拉轻轻笑了笑，依然是用口型说道：待会告诉我你身上的自愈力的原因，作为交换，这场考试我帮你搞定。

洛兰疯狂点头。

这件事本来也就没什么必要藏着掖着，更何况现在薇拉还算是他半个师父，只要稍微改变点说话方式，不暴露系统就行。这对洛兰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下一秒，洛兰就发现自己身前的试卷突兀地变成了薇拉的试卷，而且名字那一栏还没有写是谁。

再看薇拉，她已经换成左手开始奋笔疾书了。

魔法居然还可以这么玩……而且神他妈左右手都会写字……你也太全能了吧薇拉小姐？！

洛兰甚至有理由怀疑，如果不是因为现在监考的是波克娜，薇拉只敢最低限度地使用魔法，她估计连一个字都不会写，直接用魔法拓印一份，然后把字体改一下就行了……

魔法，真牛逼啊！

……

……

下课后，薇拉应付完“小鲜花”们的寒暄，根据自己昨天给洛兰眉心留下的标记，再一次来到天台。

“你为什么老是要往天台跑？”

她看着趴在栏杆上享受阳光和微风的洛兰，忍不住吐槽道，“天台是对你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那肯定啊。”

洛兰转过身，一甩刘海，“天台之于我，就像蒂法之于3D区，这可是哦累哇塔玛希！是我不可分割的挚友啊！”

“……神经。”

对于洛兰这时不时从嘴里蹦出来的莫名其妙的词汇，薇拉已经快要习惯了。

她从空间戒指里取出来「真言之羽」，亲眼看着洛兰把食指放进去，然后红唇轻启：“洛兰，我喜欢你。”

一秒，两秒。

而「真言之羽」的生效时间，只有0.5秒。

伴随着洛兰的骂街，薇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我原本以为我们现在应该算是挺好的朋友了。”

薇拉这才想起来，自己那天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洛兰好像还特地等了半分钟才回答。估计他就是那会儿发现「真言之羽」的生效时间的。

再仔细回忆一下，自己从被洛兰以“邀请泰伦斯”的名义带去酒馆炒热气氛开始，到他借着酒精犯浑的劲头故意犯贱让自己生气，再到洛兰拿出自己感兴趣的情报激将自己害羞，最后引导自己拿出「真言之羽」被他完美套出来所有情报结束……这期间，洛兰都表现的极其正常，毫无疑点，顺其自然地仿佛一切都只是“巧合”，而自己却因为情绪起伏不定导致忽略了无数细节。

唯一能破局的办法，是自己真的生气杀了他。但洛兰深知自己对他的利用心理，所以故意挑了极端的方式挑弄自己，在此之上，甚至还把自己的底线了出来……

薇拉觉得，自己真的就像个傻子一样，被洛兰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个男人……真的太可怕了。

简直是和芙萝拉殿下她们一个级别的人。

甚至于就算薇拉现在马后炮地脑补出来了一切，也根本找不到任何证据来证明那些脑补出来的东西到底是“真相”还是“巧合”。整条脉络太过于自然纯粹，再加上“好色”这种明目张胆的不会被任何人怀疑弱点加持，某种意义上来说……洛兰恐怕比殿下他们还要厉害。

要不是洛兰没有魔法，薇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凭什么可以在洛兰手下活跃这么久。估计刚跟他坦白说自己保留记忆后，自己就会被洛兰找机会杀死了吧？因为但凡自己像个二愣子一样把整件事一板一眼地告诉所有人，一定可以在某种意义上扰乱洛兰的计划。

最要命的是，薇拉怀疑连自己现在的这种心态，都在洛兰的算计之中……

但是还好，还好他不会魔法。

这样薇拉就有「利用价值」。只要她还有利用价值，和洛兰的合作就能继续。

回过神来后，薇拉就听见洛兰在那边破口大骂：“你个狗#娘#养的牲口在那边嘀嘀咕咕地说啥呢？”

洛兰因为刚才正在尖叫，所以并没有听清薇拉蚊子似的声音。

“没事。”

薇拉摇了摇头，随后展颜一笑，“我说我就只是想测试一下这东西坏了没，不好意思。”

“测试不知道自己测啊？我是你的什么小白鼠吗？”

洛兰骂骂咧咧，忍不住犯贱道，“而且你下次测试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暧昧的话术了？咱俩现在好说歹说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师徒关系，这搞师#生#恋不好吧？真的是，你老是这样，弄得人家都有点小鹿乱撞了呢~”

薇拉看着洛兰那柔情似水的小娇妻模样，深吸一口气，退后半步，将攥紧的右拳置于腰间，气沉丹田。

“？你干嘛？”

“不干嘛，就是为师突然感觉神清气爽，准备给你‘开开小灶’。”

“唉我c——”

砰！

双脚离地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你#妈来……”

被揍飞上天的洛兰还没来得及再骂两句，裹挟着黑气的薇拉就已经伴随着破空声出现在了洛兰身前，那双超绝大长腿高高抬起，伴随着少女明媚动人的笑，有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五成力气，死不了，最多昏迷。为师对你温柔吧？”

轰！

说是五成，但在洛兰感觉起来却绝对比酒馆那次还要恐怖十倍的一记超绝下踩，在气压的作用下，直接险些把他的屎都给踩出来。

……蓝白条纹……妈的，这种古早的二次元破梗怎么还在追我！

咚！

将刚才那惊鸿一瞥看到的裙下风光深深刻在脑海里，洛兰将天台的地面砸出一个大坑，然后陷入了昏迷。

……

……

十分钟后。

“醒这么快？”

薇拉感受到身侧之人的动静，却是没有动作，继续坐在天台边缘晃腿哼歌。

可还没等她开始询问那个诡异的自愈力问题，这个满嘴谎话的骗子却忽然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薇拉浑身一僵。

她下意识地抬手就要打，可对方却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以一种刚刚好的力道和刚刚好的角度恰好擒住薇拉的手，甚至还把她抬起来的腿也一并以一种极其熟练的手法握住，仿佛类似的场景，他已经经历了千遍万遍。

“我只有三十秒钟……求求你，让我享受一下这最后的温存吧……”

一滴温热，滴落在薇拉的肩头。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此前几乎完全相悖的来自下流混账的脆弱，让少女愣神，手也不由自主地停滞在了腰间匕首上。

【倒计时：00:27】

“我知道你在恨我什么，也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洛兰，或者说“洛兰”轻声说着，语气柔和而颤抖。

【倒计时：00:19】

他看也不看地直接将自己的食指塞进一旁的「真理之羽」中，极其娴熟地将功率拉满：“包括等会‘我’醒来后给你的解释，你也可以不用听。因为无论从前、现在、亦或是未来，一切都只是我炫技的欺骗。可是……夜莺，唯独在这一件事上，我希望你愿意相信我。”

或许是因为“夜莺”这个名字，又或许是因为“洛兰”此刻宛如小狗一样的慌张和脆弱，但总之，薇拉并没有再继续挣扎，任由眼前这个男人抱着。

契约中对男人厌恶的条件是先“那啥”。换言之，薇拉仅仅只是讨厌洛兰，还远远没有达到生理性厌恶的地步。

【倒计时：00:12】

“洛兰”深吸一口气，似乎是终于放松了下来。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你听不懂，而且很谜语人……但是，真理之羽在上，夜莺，请你相信，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你们的意思。这是真话。绝对绝对绝对的真话。”

【倒计时：00:09】

快速说完这段话后，“洛兰”撩起一缕薇拉的头发，放在鼻尖用力吸了一大口，就像是要彻底把这份香气，「刻印」在「记忆」之中。

“原来，你以前的头发是这个颜色的啊……”

他的眼中，闪烁着薇拉看不懂的神情。

和那天与塞蕾娜作战的时候很像。

但……比那个要更加颓废，更加……疲惫。

薇拉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

“无论是「轮回」，亦或是「时钟」，我都一定会把他们全部骗成傻 逼，让他们对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这是我这个骗子，按照魔族最高礼数，对夜莺你，许下的诺言。请你放心。”

【倒计时：00:03】

“如果可以的话，夜莺……”

【倒计时：00:01】

“……别再纠缠我了。”

说完，洛兰就重重地往后一仰，再一次昏迷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薇拉用手拖住了他。

少女抿着唇，神色复杂。

短暂的三十秒，洛兰带给薇拉的信息，却要比过去与之所共同经历的一切都要庞大。

这个“洛兰”是谁？

「时间」和「轮回」是什么？

还有那句……『别再纠缠我了』，是什么意思？

“你是在跟我玩什么梦游的把戏吗？”

少女的眉毛越皱越深。

她抬起手，黑气在她指尖翻涌。

独属于薇拉的禁忌魔法「存在刻印」已经蓄势待发。

这个魔法的功效一共有两个，其一是「刻印」中法者到自己的记忆之中；其二便是读取对方的「记忆」，但从此将再也无法使用任何标记类型的魔法刻印对方。

之前薇拉用的是前者，刻印了洛兰，这样无论他重置多少次，薇拉都忘不掉他。

但最终，薇拉还是收手了。

这个魔法因为功效逆天，所以相对的副作用也巨大无比。

那是比儿时「影子」的地狱训练，比“捜魂”还要更让灵魂撕裂的“剧痛”。

无论是施法者，还是中法者。

那天的洛兰因为身体本来就透支到破碎，所以他感受不到疼，但现在，他活着比死了要更有用。

——“洛兰”的身份，充其量只是这个男人身上诸多疑点之一。这件事跟我的计划没有关系，所以没有必要……

薇拉这么安慰着自己。

“不过，你的身上真的有好多秘密……”

少女望着洛兰已经开始流口水、仿佛在做什么春梦的痴汉睡颜，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该笑还是该怎样。

她微微叹了口气。

“真的很难让人不对你产生好奇啊……”

风起，云涌。

雷鸣，雨过。

一场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的阵雨来势汹汹，却也草草收场。

而雨渐歇后的那道闪电，就像是老天爷也在纠结，这场雨，到底是要下，还是不下。

少女拖着洛兰躲了会儿雨，见这个家伙还没有醒来，沉默半晌，还是将「真言之羽」拿了出来，将码率调回最低标准。

她将手缓缓放了进去。

“我喜欢殿下。”

没有反应。

少女微微松了一口气。

“……”

她顿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才缓缓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我，讨厌洛兰。”

嗤。

乌鸦扑闪着翅膀从教学楼的阴影中腾飞，这让少女被惊的有些心乱如麻。

“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他。但是，肯定还没有到喜欢的地步，只是跳个舞而已……我肯定不喜欢他。”

一秒，两秒，三十秒，一分钟。

终于，那颗被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被少女险而又险地放下。

她笑看着天际缓缓浮现的彩虹，看着被风吹的慢慢漂浮的云朵，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平静。

太好了。

只要保持现状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