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粘稠血泪,如同熔化的金属混杂着腐败的污秽,从万丈金身雕像那布满裂痕、剥落金箔的庞大面颊上蜿蜒而下。
每一滴砸落在圣祖殿冰冷的地面,都发出“嗤嗤”的蚀骨声响,腾起腥臭刺鼻的黑烟,在曾经神圣无暇的白玉石板上烙下一个个焦黑的、丑陋的坑洞。
那粘稠的黑暗物质在裂痕深处蠕动,散发出令人灵魂都感到污秽的衰败死气,与残存的神性金光做着最后的、绝望的纠缠。
整个九玄圣地,在根基彻底崩毁的哀鸣中加速沉沦。
轰隆隆——!
大地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揉搓、撕裂。深不见底的漆黑渊壑纵横交错,疯狂吞噬着残存的山体与建筑。支撑圣祖殿的擎天巨峰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无数道巨大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爬满山体,琉璃金顶早已化作齑粉,镶嵌的珍宝如同破瓦般簌簌坠落。这座象征着圣地无上荣光的殿宇群,连同其核心那尊泣血的、腐朽的金身,如同末日画卷中被巨浪拍打的沙堡,无可挽回地向下倾斜、崩塌、沉没!
烟尘遮天蔽日,混合着法则崩灭逸散出的混乱光屑,将灰暗的末法天穹染成一片混沌的末日景象。残存的殿宇在巨震中如同积木般垮塌,精美的雕梁画栋化为齑粉,曾经流淌着浓郁灵气的灵泉干涸炸裂,无数珍藏的典籍、丹药、法宝在毁灭的洪流中被碾碎、被焚烧、被深渊吞噬!圣地积累无数万年的底蕴与辉煌,在此刻如同最廉价的泡沫,被无情地戳破、践踏、埋葬。
“圣地……完了……”
“圣祖……圣祖泣血了……”
残存的弟子、长老们瘫在废墟之中,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不断沉沦、被烟尘和黑暗吞噬的圣祖峰,看着那尊在崩塌中依旧显眼的、流淌着污秽血泪的金身巨影。信仰的支柱轰然倒塌,连带着他们的魂魄,仿佛也被一同抽走、碾碎。绝望的哭嚎、失魂的呓语、临死前的诅咒……汇成一片绝望的悲鸣,成为这圣地覆灭交响曲中最刺耳的背景音。
圣祖殿深处,神坛在剧烈的倾斜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尊泣血的万丈金身,庞大的身躯在崩裂、在剥落,星辰仙金的碎片如同金色的暴雨坠落。然而,那双流淌着暗金血泪、燃烧着痛苦与惊骇火焰的巨大眼眸,却穿透了崩塌的殿宇,穿透了弥漫的烟尘与法则乱流,死死地、牢牢地锁定在禁地边缘那片虚无之地。
锁定在那个灰袍身影之上。
李玄。
他依旧静静地站在那片因葬天棺湮灭、因神罚降临而彻底化为绝对虚无的黑暗边缘。脚下是不断蔓延、吞噬一切的虚无,身后是正在沉沦、化为历史尘埃的九玄圣地。烟尘与毁灭的光屑在他身周狂舞,却无法沾染他灰袍分毫。他如同矗立在时光长河尽头的礁石,任由灭世的洪流冲刷,岿然不动。
他的目光,淡漠地扫过那片崩塌的辉煌,扫过那尊在沉沦中依旧死死“盯”着自己的泣血金身。
就在圣祖峰倾斜角度达到极限、即将彻底倒折沉入深渊的刹那——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山体的剧震!
那尊泣血的万丈金身雕像,它庞大如山岳的身躯,在圣祖殿神坛彻底崩塌、无数承载它的盘龙巨柱断裂的瞬间,猛地向前——跪倒!
不是崩塌倾倒,而是无比清晰、无比屈辱的——跪拜!
由星辰仙金铸就的膝盖,重重地砸在正在碎裂、沉没的神坛基座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濒临崩溃的基座瞬间炸开无数蛛网裂痕!庞大的身躯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加速崩解,无数巨大的碎片剥落飞溅,露出更多蠕动着的粘稠黑暗!那流淌着暗金血泪的头颅,在跪倒的瞬间,以一种极其卑微、极其屈辱的姿态,深深地、用力地——叩了下去!
额头,重重地撞击在冰冷、布满裂痕的地面!
咚——!!!
一声沉闷到仿佛敲击在万古时光壁垒上的巨响,伴随着金铁交鸣的哀音,响彻了整个崩塌的圣地!这一叩,仿佛耗尽了金身雕像最后的力量,也彻底碾碎了所有残存圣地门徒最后一丝侥幸!
圣祖……跪了!
在九玄圣地彻底覆灭的尘埃中,向着那个毁灭一切的源头……屈膝叩首!
一个混合着金铁摩擦、灵魂撕裂、痛苦到极致却又充满了无尽恐惧与卑微乞怜的声音,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哀鸣,从那跪倒叩首的庞大金身内部,艰难地、颤抖地挤出,穿透了毁灭的轰鸣,响彻在每一个生灵濒临崩溃的识海:
“恭…恭送……”
声音艰涩、断续,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承受着凌迟之痛。
“帝…帝者……”
“归葬地——!!!”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嘶吼而出,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绝望与彻底的臣服!
“帝者?!”
“葬地?!”
这两个蕴含了无尽恐怖与禁忌的词汇,如同两道灭魂的雷霆,狠狠劈在幸存者的心头!圣祖……竟称那人为……帝者?!那埋葬了圣地、吹熄神罚的存在……竟是帝者?!而他要去的……是葬地?!那个在圣地最古老、最讳莫如深的秘典中才被零星提及、被描绘为诸天终结、万灵归墟的绝对禁地?!
李玄淡漠的目光,终于从那跪倒叩首、泣血崩解的庞大金身上移开,投向圣地崩塌边缘更远处的某个方向。那里,是九玄圣地建立之初便划定的、比后山禁地还要禁忌万分的区域——葬地之门!
对于圣祖那充满恐惧与卑微的嘶吼恭送,他没有任何回应。
仿佛那惊天动地的跪拜与嘶吼,不过是风中飘过的一缕尘埃。
他缓缓抬起脚,向前迈出一步。
没有踏在实处,脚下那片因毁灭而诞生的绝对虚无,在他落足的瞬间,如同拥有了实质,稳稳地承载着他。他踏着虚空,如同行走在无形的阶梯之上,朝着圣地崩塌的边缘,朝着那葬地之门的方向,平静地走去。
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韵律。每一步落下,脚下那因圣地崩塌而肆虐的法则乱流、狂暴灵力、毁灭烟尘……便瞬间平息、凝固、继而无声无息地湮灭,为他让出一条绝对澄澈、绝对死寂的道路。
他踏过断裂的白玉盘龙柱,那象征着圣地威严的巨柱在他脚下化为飞灰。
他踏过流淌着污血的圣坛,粘稠的血污瞬间干涸、风化、消失无踪。
他踏过堆积如山的法宝残骸与珍稀矿石,那些足以让末法时代修士疯狂的宝物,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
他踏过那些在废墟中哀嚎、挣扎、向他投来怨毒或绝望目光的圣地门徒,无论是强大的长老还是卑微的杂役,在他身影掠过的瞬间,连带着他们身下的废墟,一同化为最原始的尘埃,归于寂灭。
李玄身后,只留下一条笔直的、不断向前延伸的、纯净到极致的虚无轨迹。而轨迹之外,是更加疯狂、更加彻底的崩塌与沉沦!圣祖峰连同那尊跪倒叩首的泣血金身,在他踏出第九步时,终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鸣,彻底折断、沉没,被下方张开的巨大渊壑无情吞噬!金身最后崩解时爆发出的、混杂着神性与腐朽的暗金光焰,如同一个巨大而凄凉的句号,在沉没的烟尘中一闪而逝,旋即被黑暗彻底吞没。
九玄圣地,这个曾经屹立于末法时代之巅的庞然大物,连同它曾经的辉煌、信仰、野心与背叛,此刻彻底化为了历史尘埃,被埋葬在它自己崩塌的废墟之下。
李玄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他踏着圣地最后残留的、不断沉沦的边界,走向那片被列为绝对禁区的区域。那里没有宏伟的建筑,只有一片荒芜到极致的黑色平原。平原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造型极其古朴的黑色石门。
石门高达百丈,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石、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未知黑色材质构筑而成。门框上没有任何雕饰,只有岁月留下的、如同星辰轨迹般深邃的天然纹路。门扉紧闭,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仿佛凝固了万古时光的尘埃。门后,是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的虚无黑暗。
这便是葬地之门!九玄圣地建立的根本原因之一,便是为了看守这扇门!
死寂、荒凉、永恒……是这片区域唯一的主题。连圣地的崩塌轰鸣,在靠近这片区域时都变得微弱、扭曲,仿佛被那扇门无声地吸收、吞噬。
李玄的身影,无声地落在了葬地之门前。
他站在那巨大的、仿佛连接着宇宙尽头的黑色巨门之下,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灰袍在死寂的空气中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布满岁月尘埃、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门扉。混沌翻涌的眼底深处,似乎倒映出比这石门更加古老、更加苍茫的景象。
一个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如同自语,又如同对着这扇门背后的存在宣告,轻轻响起:
“葬地?”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丝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洞穿万古真相的、冰冷的嘲弄。
“旧土罢了。”
“旧土”二字出口的瞬间——
嗡!!!
整个末法世界的天穹,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起来!
不是圣地崩塌时的空间震颤,而是……整个世界的法则根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撼动、撕裂!灰暗的天空瞬间布满了亿万道纵横交错的、闪烁着痛苦光芒的法则裂痕!如同一个濒死的巨人,体表浮现出无数道流着脓血的伤口!
呜——!
一声宏大、悲怆、仿佛源自世界本源意志的哀鸣,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在所有还活着的、感知到天地法则的生灵灵魂深处轰然炸响!那是世界在哭泣!是法则在哀嚎!是构成这个纪元存在的根基,在某个无法抗拒的意志面前……发出了绝望的悲鸣!
葬地之门,那扇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古纪元、覆盖着厚重尘埃的黑色门扉,在李玄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门扉之上,那如同星辰轨迹般的深邃纹路,骤然亮起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幽光!光芒流转,仿佛沉睡的古老血脉被强行唤醒!
覆盖门扉的万古尘埃,簌簌滑落!
紧闭的巨大门缝之中,一丝比最深的夜还要黑暗、还要纯粹的缝隙……无声无息地……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