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屋，东方承依旧习惯性地喊出这句话。
自从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账男人抛下妻儿独自离开后，他已经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十五年了。
升入高中后，作为电视台一线记者的母亲工作也忙了许多，几周甚至几个月见不到人是常态。做家务、做饭、维持屋子的运转……这些事东方承早已得心应手。唯一始终难以习惯的，大概就是那种仿佛整栋房子都空无一物的静谧。
他默默地完成日常清洁，做好两人份的晚餐——尽管他知道，第二份饭菜大概率会原封不动地冷掉，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把它草草热过后吞下。
然后，他照旧倒在客厅那张旧沙发上，随手拿起本看到一半的轻小说，一边啃着发潮的薯片一边翻页。
只有这种时候，东方承才会有一点点怀念林枫的聒噪，虽然听多了也烦，但好歹不会让整间屋子安静得像是闹鬼一样。
……
“锻炼时间到了！哔哔！锻炼时间到了！哔哔！”
闹耳的提示音将东方承拉回了现实，晚上八点整，雷打不动，又到了每天锻炼肌肉的时间。他放下书，起身脱掉身上那件因为反复洗涤而有些褪色的T恤，赤着上身站到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开始仔细端详起镜中自己的身体。
镜中的少年身形挺拔。常年坚持的刻苦锻炼在他身上刻下了清晰而深刻的痕迹。胸肌的轮廓分明，腹部的肌肉块垒清晰可见，手臂和小臂的线条流畅而结实。
然而，当视线从那身肌肉挪到脸上时，那张本应只有属于男人的硬朗线条的脸上，却又不可避免地被掺杂了几丝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不自在的阴柔。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眼角和偏薄的嘴唇，形状几乎和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加上因为不爱户外活动，而比同龄男生要白皙细腻不少的肤色，实在是和身体不是很搭。
不过，任何敢当面嘲笑东方承“长得像女人”的家伙，基本都被他用拳头好好地修正过一番。
“…啧，果然又退化了一点啊。”
他不需要减肥，也不是什么把蛋**当饭吃的健身狂，东方承现在每天锻炼的原因只有一个：变身成魔法少女的副作用，是会让自己的身体不可逆地慢慢变弱。
“一米八四，又矮了两厘米。”
东方承把意识沉入右手手腕上戴的那块“黑水晶表”中，当他再次睁眼时，已经身处于一片灰蒙蒙的意识空间，而那只圆头圆脑的黑猫吉祥物，此刻正四脚朝天地躺在“地面”上，肚皮一起一伏，呼呼大睡，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晶亮液体。
“起床了，蠢猫。”
“呜喵！！吓我一跳我释放——”
“是我，别学死人说话。”东方承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开启脊背龙形态的蠢猫，很难想象自己和这种智商的生物签下了契约。
黑猫当看清来者之后才安心地卧了下去。“原来是你小子喵，找本喵有什么事吗喵？”
“我的身高又缩了两厘米。”
“很正常喵！你作为雄性本来是不能当魔法少女的，如果不是本喵大发慈悲，再加上情况紧急，你怎么可能获得变身的——呀！你你你不要靠近本喵啊喵！”
东方承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捏住黑猫后颈上那块软肉，将它从地上提溜了起来，强迫它与自己对视。
“就、就算你威胁本喵，本喵也没办法让你的身高回来了喵，为了变身支付的代价是不可逆的，这是魔法少女的真理！而而且你和本喵签契约的时候都给你看过了，契约书还在这里呢喵，根据契约第一百一十四条，你不能伤害作为契约主的本喵！”
黑猫的四只爪子在空中胡乱地蹬挠了一阵，下一秒，那张长到夸张的、东方承单手拿在手上时其底部会直接碰到地面的羊皮纸契约，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它的爪子中——考虑到猫的生理结构，应该是被它的爪子和肉垫勉强夹住的。
东方承瞥了一眼那份字数多到足以让人当场犯密集恐惧症的契约书，又扫了一眼契约最底部那个用他自己鲜血签下的、龙飞凤舞的“东方承”三个大字，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把猫放了下去。
“这才对喵，识时务者为俊猫喵！”黑猫落在地上，得意洋洋地舔着自己被弄乱的毛发。
……
半年前，杜皇市国际机场。
东方承站在到达大厅，盯着航班信息屏上母亲那班飞机的预计降落时间——还有30分钟。
然后，警报响了。
乌洛波罗斯的战斗员从各个入口涌入，挟持人质，封锁出口。机场的广播里，甜美的女声还在机械地播报着延误信息，仿佛这场袭击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东方承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机场安保射出的子弹打在那些战斗员身上不痛不痒，自己一个普通人又能做什么？只能祈祷魔法少女——
他看了一眼手机，五色魔法少女的新闻推送刚弹出来：【凤翔红于本市大剧院率队迎战鬼级干部，战况胶着！】
那五个魔法少女不会来了。
“喂，人类。”
他低头，一只黑猫蹲在行李转盘的边缘，舔着爪子看他。
“想救你老妈喵？”黑猫的尾巴尖晃了晃，“签个契约，成为魔法少女吧喵。”
……
为了母亲的安全，也为了机场几千个无辜旅客的生命，他和这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黑猫签订了契约，获得了变身魔法少女的力量。
然而正如这只蠢猫所说，作为男人变身成魔法少女是有代价的，除了身体会一天天弱化之外，他变身后的形态也是“不完整的”。
其他红黄蓝绿粉五位魔法少女分别都有着自己的魔法，放火制冰治愈魔法之类的炫酷能力。但变身后的他——或者说，“她”不能使用任何的魔法。
不过好在速度和力量还是被狠狠加强了，虽然说变身后会让自己从一米九缩成个一米六的小姑娘，但惊人的数值也足够她把挡在眼前的怪人碾成肉酱。
“从我们签下契约开始，算上今天早上那次，你到现在已经总共变身六次了喵。本喵偷偷看了一下，你现在在哩哔哩哔上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新晋魔法少女了喵！到处都是你的战斗英姿切片和嗷嗷待哺的粉丝喵，他们都叫你‘漆黑的子弹’或者‘黑手少女’什么的，取名字的品味真差喵。”
东方承看着黑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小巧智能手机屏幕，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剪辑得乱七八糟、但能依稀看出是自己变身后战斗画面的视频。他实在想不明白，猫的肉爪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熟练地操作触屏手机刷视频的。
不过比起“黑手少女”，的确是林枫起的“小黑”这个外号要顺耳一点，毕竟前者念着念着总觉得会让自己飞起来。
“如果继续这样变身下去，我最后会死吗？还是会瘫痪？”
“都不会喵，咱喵不是QB那种白眼狼，没有那么残忍嗜血的爱好喵。等你的‘代价’支付到某个临界点，无法再支撑变身的时候，我们的契约就会自动和平作废了喵。”
“不过嘛，到那个时候，你的身高和你的肌肉恐怕也就永远回不来了喵，会彻底固定在最终的形态哦喵。”
黑猫晃了晃尾巴，语气轻松。“不过不用担心，认知扭曲一直在正常工作，所以其他人不会对你的变化起疑的喵~”
东方承沉默了一会儿，身形从这片灰色的意识空间中消失了。
黑猫耸了耸肩，继续刷自己的哩哔哩哔。
“……抱歉了喵，如果告诉你变身的真正副作用，恐怕你就要逃跑了喵。”
《契约补充条例》第五百一十四条：为了契约的顺利成立与履行，契约引导者有权向契约者阶段性隐瞒或善意修饰部分契约可能造成的、对其心理承受能力有较大冲击的副作用，例如：永久性的不可逆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