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了先民故地那破败的街道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无人的城市透露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47号走在前面，她的步伐流畅而协调，完全没有现在的炼金人偶那种非人的机械感。

最终，他们在一片巨大而空旷的铺满了开裂青石板的广场前停下了脚步。

广场的最中央耸立着一棵无比巨大但早已枯死的参天古树。

它的树皮开裂剥落如同饱经风霜的老人，所有的枝桠都已了无生机。

这棵树虽然已经死亡，但其庞大的体量和扭曲的姿态，依然散发出一种神圣而悲壮的气息。

“殿下，这里就是‘奠基者广场’。”47号用她那平稳的语调进行介绍，“这棵树，祂曾经守护了这座城市500年。”

“那祂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利诺尔看向47号不解地问道。

“抱歉殿下，我也不知道，至少在我的主人封印我之前，祂还不是这个样子的。”47号开始调整它的核心，“我的主人常常来这里，她曾说过，与祂交谈，可以让她心情平静。”

莉诺尔仰望这棵沉默的枯树，仿佛能感受到祂在生命最后一刻所经历的痛苦与不甘。

那种感觉……就好像“迷雾”之中的污染。

“莉诺尔殿下，记忆核心已调整完毕。”47号的声音继续响起，“您之前所见的，只是反抗的开端。”

“真正的盟约，就诞生在这棵树而充满生机的时候。”

“请允许我，再次为您引路。”

说着，她胸口的水晶核心再次发出柔和的光芒。

光影变幻之间，利诺尔也再次被拉入了千年前的那段岁月。

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枯死的巨树重新焕发了生机，变得枝繁叶茂，散发着磅礴的生命气息。

而破败的广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莉诺尔的周围坐满了穿着各异的人，或者说，帝国的奴隶。

树下，她再次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他的先祖雷恩、强壮的哈尔夫以及奈芙的父亲奥瑞利安。

还有两个她不曾见到过的黑木精灵。

其中一位，是一位极其美丽的女性精灵。

她穿着一袭朴素但极为简洁的白色祭司长袍，长袍上有几处小小的树叶形状的补丁。柔顺的绿色长发，被一根简单的树枝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耳畔，反而更增添了几份温婉。

她的面容柔和而悲悯，正专注地为雷恩处理的伤口。

在她的身后，还站立着一个更年轻一些的男性精灵。

他看起来不过人类20岁出头年纪的样子，样貌俊秀，但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不去的忧郁。他同样穿着祭司的袍子，此刻正恭敬地为女精灵祭司递上草药和绷带。

他们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人人带伤，疲惫不堪。

“哈尔夫，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雷恩用他那只还能动的左手，用力拍打着身边巨熊一般男子的胸膛。

“克瑞奥斯部族的男人就算对上死神也不会轻易认输。”名叫哈尔夫的壮汉咧嘴大笑，他笑容好迈，浑然不在意自己背后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哈尔夫就是个疯子，雷恩，”年轻的黑暗精灵奥瑞利安在一旁包扎自己手上的伤口，一边不服输的抱怨，“他竟然把那条龙给掀翻了！你们有谁见过人类能跟龙类较劲的嘛！”

“比力气，克瑞奥斯的男人从来不会认输！”

“是是是，你这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傻子。”嘴上这么说，黑暗精灵的眼中却是充满了敬佩。

“哈哈哈……，我也不想跟哈尔夫比力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给我的那一拳，让我躺了三天。”雷恩也大笑了起来，但是大笑引动了伤势，让他的脸瞬间因为剧痛而扭曲。

“你也是傻子！”一声温婉却又带无奈的责备声响起，“哪有人会挑衅巨龙朝自己吐息的，就差那么一点，你就是‘烈焰之子’雷恩了。”

精灵女子温柔地为他口中的“烈焰之子”敷着草药，她动作轻柔，口中低声吟诵着古老的精灵祷文。

“艾瑟琳，那龙也是傻子，它没看见雷恩身后的魔力熔炉吗？”哈尔夫瓮声瓮气的问。

“喂，你们就没人看见是我射瞎了它的一只眼睛嘛？”

“哦，没看见。”雷恩一本正经地答道。

“我也没看见。”这是哈尔夫憨直的声音。

“喂！你们！”黑暗精灵急得跳脚，他转头向艾瑟琳身边的黑木精灵青年寻求帮助。

“埃尔德隆，你来说，当时你就在我旁边，肯定看见了我——‘夜行者’奥瑞利安的英姿！”

“抱歉……我……我当时只顾着看艾瑟琳大人了，没有注意……”

“哈哈哈——”

英雄们的笑声感染了所有在场的奴隶，他们自发地围拢了过来，劫后余生的笑声在巨树前久久回荡。

“女精灵祭司就是‘先民故地’雕像的另一位吗？”莉诺尔问道。

47号没有看向莉诺尔，她远远地凝望着前方那个美丽的身影，竟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是的，莉诺尔殿下，她就是您先祖的挚友——黑木精灵的祭司，同时也是当时黑木精灵的族长，艾瑟琳大人。”

“那盟约？”

“最初的盟约，就是您的先祖雷恩与她订立的。应该要开始了……”

莉诺尔不再提问，她抬起头，恰好看到远处的最后一缕夕阳缓缓沉入了巨大古树的茂密树冠。

火把亮了起来。

雷恩站在古树之前，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发出了宣告：

“同胞们，今天早上，我们第一次打退了帝国的走狗，我们甚至，宰了一条平日里只能让我们跪地仰望的巨龙！”

“吼——！！”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这是他们被奴役以来，取得的第一场、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场胜利！

雷恩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从人类到精灵，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却更具穿透力：

“我知道，我们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尊严！”他的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帝国把我们当成‘蛮族’，当成‘劣等种’！他们说我们是只配用铁镐的牲口，是只能在种植园腐烂的垃圾！”

他高高举起那只伤痕累累、却依旧强壮有力的拳头：

“但是今天！我们用这双被他们瞧不起的手，打碎了监工的头颅！用这副被他们奴役的身体，掀翻了他们的巨龙！用我们的行动告诉了那些高高在上的杂种——我们不是牲口！我们不是垃圾！”

他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炸雷般怒吼：

“我们是战士！是复仇者！是宁愿像人一样骄傲地死去，也绝不愿像狗一样苟活的——自由之子！！！”

“吼——！！！自由！！！”

雷恩等待着众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他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与决然的光芒。

“但是一场胜利，能让我们走出这里吗？”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迷茫的脸，“帝国的军团正在开来。他们会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我们。到时候，人类躲起来，精灵会退回森林……我们又会变回一盘散沙，被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像从前一样！”

他突然转过身，面向一直沉默的精灵族长。

他没有立刻伸出手，而是先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用力按了按自己渗血的伤口，仿佛在汲取力量。

“我受够了猜忌，也受够了孤军奋战。”他看着艾瑟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需要一个东西……一个能把我们的命，拴在一起的东西。”

他终于伸出了那只手，手掌向上。

“一个誓言。”他的声音变得沉稳，“用我们的血刻下，用我们的魂看守。它会把人类的铁、精灵的箭和所有人的心，都拧成一股绳。再也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他凝视着艾瑟琳，眼神不再是空泛的“信任”，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一种将自己性命完全交托出去的、毫无保留的请求。

“有了它，我们才能一起，把头顶这片天……再打出个窟窿来！”

他向前一步，几乎将手递到了精灵女祭司的面前，发出了近乎请求的邀请：

“艾瑟琳！我的挚友！让我们一起，向这棵古老的大树，向这片被我们鲜血浸染的土地，立下我们的盟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