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意原本是个对睡眠环境极其敏感的人。惯用的寝具被更换或场所变动就会感到不适,独居时间久了感受到他人气息也会难以入眠。

所以,直到此刻之前都自认是这样的人。

看来在两次往返地下城的疲惫面前,夏知意根本没资格挑剔睡觉环境。尽管周遭陌生得令人不适,但能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事实摆在眼前,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啊...我居然睡着了..."

虽说夏知意在地下城没干什么重活,可入睡前浑身就像挨了顿揍似的酸胀难忍。被江晚宁扛在肩上东奔西跑时一直绷紧神经,放松下来后连肌肉都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托睡了个好觉的福,夏知意此刻通体舒畅得让人忍不住扬起嘴角。真想多享受会儿这种慵懒,于是翻了个身试图再眯会儿。不,准确来说是想翻身却没能成功——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该不会睡醒了还被鬼压床?睁眼就见鬼什么的......

回忆着不知是谁讲过的恐怖故事,眼睛眯成一条缝。视野里赫然出现一堵水泥墙壁。

怎么回事?这堵暖烘烘的墙是怎么回事?

为了确认情况,夏知意用手掌贴住墙面来回摸索。这时发现这面带着温度的墙壁正在轻微起伏,头顶上方同时传来她人的呼吸声,全身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

“……!”

这是怎么回事?江晚宁为什么会在她面前?

凌晨离开地下城后清晨才入睡,时间自然该是下午了。正如所料,厚重窗帘没能完全挡住的阳光正从缝隙里渗进来。

问题在于这种状况下视野实在太过清晰。抬起头时,旁边躺着的人的面容毫无保留地映入眼帘。

嗯?……咦?啊?

趁夏知意失神的空当闯入视线的面容分外眼熟。最先入目的是流畅的下颌线条。紧抿的唇峰上方是挺拔得近乎透明的鼻梁,与鼻梁相连的额头线条也干净利落得让人移不开眼。睫毛长得不可思议,投在眼下的阴影令人惊叹,险些就要伸手去触碰。

她睫毛原本就这么长吗?虽然早就知道鼻梁高挺,但这样逐处细看才发现竟精致到这种程度。

这张脸明明每次看到都感叹其美丽,却总被卑劣的嫉妒心驱使着试图找出瑕疵。但此刻安睡的面容竟找不出一丝可挑剔之处。

只能呆滞地放任意识,光是盯着看就……

“呜哇啊!”

夏知意刚恢复神智就用按在胸前的手甩开了环在腰上的胳膊。

不只是脸贴得近这么简单。不知为何对方的手臂竟搭在夏知意腰上,导致夏知意的脸几乎埋在她胸口,过近的肢体接触令人手足无措。

慌乱中推搡着肩膀和胸膛,江晚宁皱着眉缓缓睁眼。蜷缩在她们中间睡觉的达里也同时醒来。

“夏知意,太吵了。”

被骚动惊醒的达里揉着眼睛坐起来,举止活像在训斥没教养的小孩,但夏知意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忙着用手指向仍惬意躺着眨眼睛的江晚宁。

"你、你、你你!"

"......你?"

看来刚才太过震惊导致短暂失神了。江晚宁刚睡醒时茫然的表情很快变得阴沉起来,这句"你"的质问声因困意而异常沙哑。

"您为什么睡在这里?"

"......这问题真奇怪。我在自己房间、自己床上醒来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您之前明明说过有失眠症......"

夏知意委屈的控诉声刚提高半度,就被江晚宁皱眉的表情逼得渐渐弱了下去。但预想中会冷嘲热讽的江晚宁却像要躲避噪音般用被子蒙住头,俨然是要重回梦乡的架势。

看这情形一时半会起不来,正屏息观察着动静时,达里已经蜷着身子爬上了那床被子。

"夏知意别吵了继续睡吧,我还困着呢。"

“…….”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了!昨天不还说要弄死对方吗!

夏知意荒唐得想当场喊出声,硬是憋着去洗了把冷水脸。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简直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我靠,吓死人了。

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清醒过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必须立刻离开这张该死的床,于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踮着脚尖正要溜出房间时,本以为还在熟睡的达里却悄悄抬起了头。

“夏知意,要去哪里?”

“……喝水。”

“…….”

“困的话继续睡吧,别勉强自己起来。”

达里仍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直勾勾盯了夏知意一会儿,听到这话又蜷起身子把脸埋进被褥。卷成包袱状的被团顿时鼓起圆滚滚的弧度。

真不明白里面到底裹着什么重要东西,值得像供奉新米坛子似的寸步不离。连睡觉都不肯解开,看来确实宝贵得很吧?

夏知意慌忙移开打量那个神秘包裹的视线,趁着江晚宁在被子下翻身的响动,逃也似的冲出房间。

正午已过去许久,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正因如此,那片狼藉的景象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摇摇欲坠斜挂在门框上的破损房门,以及从门板破洞中窥见的、如同台风过境般的室内惨状。

"......又不是我的错,总不至于让我赔钱吧?"

面对客厅与房间内满地狼藉的惨状,夏知意尴尬地左顾右盼,最终选择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这绝对不是她的责任,绝对不是。

夏知意一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这句话,一边挪动脚步走向像是厨房的地方。这里也充斥着无人居住的气息,水槽干燥得连一滴水渍都没有,甚至让人怀疑自来水是不是被切断了。

想着整个屋子都乱成一团糟,夏知意走到冰箱前拉开了门。

"咦?"

夏知意原本以为能有瓶矿泉水就该谢天谢地的冰箱里,保鲜盒整整齐齐码放在层架上,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这怎么可能?

完全超出预期的画面让夏知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开错了柜门,连忙确认起冰箱的外观。但以这个世界的常识而言——如果和她的认知一致的话——这确实是台冰箱。

夏知意随手从整齐排列的矿泉水中抽出一瓶。从起床开始就隐隐作渴,此刻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喉咙才像活过来似的。

解了渴再环顾四周,厨房和客厅的整洁程度彻底暴露在视野里。

回想起来,总觉得这房子不沾人气,可能也是因为干净得过了头。虽然昨晚那家伙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狼藉还零星可见,但记忆中这地方向来是过度整洁的。

“要说江晚宁会亲自打扫,鬼才信。”

江晚宁那双矜贵的手握着拖把擦地?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都觉得刺眼,绝对不可能。

夏知意摇着头走进客厅再次环顾四周。正喝着水打量屋内环境时,玄关方向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江晚宁家遭贼了?哪个胆子这么肥的家伙敢来偷东西?但凡惜命的人都不该做这种蠢事。

持续不断的异响让夏知意眯起眼睛盯着玄关。过了一阵声响突然停止,连带着人的气息也消失了。

"搞什么鬼?"

被勾起好奇心的夏知意蹑手蹑脚推开玄关门。江晚宁独自占据三层别墅的整个三楼,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一部电梯孤零零地立着。

在那冷清的公寓门口放着一个硕大的保温箱,带有保温功能防止里面的食物冷掉。

“果然是这样。”

虽然之前觉得江晚宁不可能自己做饭,但没想到她连这种配送系统都备齐了。打扫卫生肯定也是雇人定期来做的。

确认保温箱里装着新煮的米饭和汤后,抱着箱子进屋时不禁笑出了声。

有钱就是方便。

夏知意把设计讲究的保温箱放在厨房餐桌上,手指轻轻敲着胃部。闻到饭菜香味才意识到自己早就饿了。

昨天进地下城之前,夏知意确实用肚子饿当借口好不容易蹭了顿午饭。之后就一直饿着肚子,算下来差不多饿了一整天,难怪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夏知意盘算着冲完澡就赶紧吃饭,急匆匆走向浴室。阴森森的浴室还是让人本能地抗拒,但要洗澡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这审美品味真是恶俗到极点。"

夏知意边嘟囔边脱衣服,T恤卡住时用手往下拽了拽。浴室灯光下,侍从戒指和手表像套装似的闪闪发亮,都是江晚宁给的东西。

"一年...一年。只要熬过这一年就行。"

夏知意强压下胃部翻涌的不适,把目光从手上移开。看来要彻底清醒还是得冲个澡才行,毕竟这里和虎穴也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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