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什么了?"耳机里传来谢尔盖的哈欠声。
望远镜的橡胶眼罩黏在皮肤上,乌卡洛夫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凌晨四点的海面像泼了墨的绸缎,月光在浪尖碎成银色的渣滓。但在这片看似平静的黑暗里,有些东西不对劲。
"第三观察区。"他压低声音,"两点钟方向,海平线附近。"
耳机里的电流声突然消失了。乌卡洛夫知道谢尔盖此刻肯定正把眼睛贴在另一台观测仪上。他们在这座编号B-7的海岸哨所搭档了十一个月,足够让两个男人培养出某种不需要语言的默契。
"操。"谢尔盖的呼吸突然变重,"那是桅杆?"
乌卡洛夫没有回答。他的视线死死咬住那个时隐时现的轮廓,像猎人盯着雪地上的狐狸尾巴。那东西随着海浪起伏,偶尔反射出不属于自然界的金属光泽。当乌云短暂散开的瞬间,他看清了——不是孤零零的桅杆,而是像鲨鱼背鳍般排列的整支舰队。
"数量?"谢尔盖的声音绷得像琴弦。
"七艘,不,八艘。"乌卡洛夫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没有导航灯,无线电静默。"
他们同时看向挂在墙上的作战钟。淡绿色荧光指针显示04:17,比日常巡逻舰队出现的时间早了三个小时,位置偏离常规航线十二海里。乌卡洛夫摸向警报按钮的手指停住了,他注意到更可怕的东西——那些军舰的舷号位置被刻意涂成了和舰体相同的灰蓝色。
谢尔盖的枪托砸碎了玻璃罩。凄厉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
第一枚导弹击中哨所时,乌卡洛夫正顺着应急滑梯往下冲。爆炸的气浪把他掀飞到五米外的沙地上,灼热的金属碎片像蜂群般从头顶掠过。他吐出满嘴沙子,看见B-7的上半截建筑像被巨人咬过的饼干,扭曲的钢筋从混凝土断面支棱出来,燃烧的电缆垂挂在空中噼啪作响。
谢尔盖!"他的喊声被第二波爆炸吞没。这次来自海岸线方向,橘红色的火球接连在海面绽放,照亮了那些终于撕去伪装的战舰。乌卡洛夫看清了其中一艘的垂直发射系统正在旋转——那绝不是他们国家海军的制式装备。与此同时,自动步枪的连射声从废墟里传来。乌卡洛夫弓着腰冲向声源,在变形的装甲门后找到了半边身子都是血的谢尔盖。这个乌克兰裔大个子正用单手给PKM机枪换弹链,另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
"你他妈按警报太慢了。"谢尔盖龇着带血的牙齿笑,"是第七舰队?"
乌卡洛夫扯下止血带缠在战友断臂上:"舷号被涂了,但我在右弦看见了PH-03的残漆。"
两人同时沉默了。PH开头的编号属于某个岛国的自卫舰队,而那个国家理论上应该和他们处在同一军事同盟体系里。
第三波爆炸来得比预计更快。这次落点是后方三公里处的雷达站,冲天而起的火柱照亮了内陆方向的山脉轮廓。乌卡洛夫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边境摩擦——对方在系统性地拔除整个海岸防御链。
"命令是死守待援。"谢尔盖用靴跟碾灭地上燃烧的文件。
乌卡洛夫望向正在海面集结的登陆艇群,黑色的小点像霉菌般在晨曦中扩散。他想起抽屉里没写完的家信,妹妹娜佳应该正在五百公里外的大学宿舍熟睡。某种比恐惧更尖锐的东西突然刺穿了他的胸腔。
"去他妈的命令。"他拽起谢尔盖完好的那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我们得把PH编号的事告诉指挥部。"
他们跌跌撞撞冲向地下车库时,整个东海海岸线已经亮起了数十处火光。乌卡洛夫不知道,此刻在东京、华盛顿和布鲁塞尔的作战室里,有十几双手正同时移向不同的核按钮手提箱。七小时后,第一枚战术核弹将落在冲绳基地,而那时他背着休克的谢尔盖,正艰难地穿越布满地雷的松树林。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