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伪装成玩家，单单是为了让我们替你讨伐王莽怨魂吗？”

安知意眼眸一颤，低声道：“的确也有我的私心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想消耗最精锐的那批玩家的复活机会。”

“你口中的‘我们’是指？”

“是知晓了所在世界乃虚幻构成的诸多界域各个BOSS们，我们中有异邦的所谓勇者，善用五行术法之人，求仙问道大成者，操弄精锐火器的后世之军，甚至是传闻中的神仙，所有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玩家驱逐出我们的世界。”

我辩解道：“可玩家们也是被迫的，没人不想回到现实当中。”

“我个人理解玩家的苦衷，但是不代表所有人能理解。”

他继续说：“试想一下，你此生最为重要的人某天消失不见，变成千上万个不同的人，那种窒息的崩溃感会直接逼得人发疯。”

“你曾深信自己是主角独一无二的港湾、力量源泉、救赎之光，这份关系是你存在的最高意义，然而，看到满大街的同一个人，这份珍贵的重要性被肆意践踏的痛苦，很难让人不发疯。”

“你对每个玩家都说着同样的情话，给予同样的牺牲，扮演着同样的灵魂伴侣或精神支柱。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那些独一无二的回忆、那些生死相托的瞬间……全都是可复制的……这不是最彻底的亵渎和玷污吗……”

安知意代入了这份悲伤的情绪，他或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双拳握得有多紧。

“那些人是玩家们所占据身份者最重要的人，但他们永远找不到那个“唯一”的主角了，所有的连接都是虚假的、临时的、可替代的，这是莫大的欺骗，就连我也忍不住对玩家的存在产生憎恶，所以当他们找到我时，我轻易就被他们说服了。”

“扮成玩家，利用一切方法，消耗你们的复活机会，这是那些人的复仇，也是我利用你们对王莽的复仇。”

他望向石壁后面的林向阳：“胡青山林向阳他们已经都死过一次了，这是在成功讨伐王莽前的强制性机制，只要没有一次性杀掉王莽，每次进来锁龙井都会先损失一条性命，现在你明白了吧，我们一开始就是对立的。”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看了眼地上跪倒的王莽：“他死了你也会死。”

“我早该死了，而这个王莽会化作记忆映象，供玩家们一次又一次来讨伐。”

“不过这也是对我这位无能皇帝最好的惩罚了。”

我不知道此时说什么好，只好学着古人的抱拳礼：“那，再见，安知意。”

“再见，灭世龙君。”

果然，被他给猜到了。

我的手按在王莽头上，轻轻一抓，灰飞烟灭。

安知意的身体散落无数光点，他在快速消失。

“谢谢，趁离开这个世界前容我多说几句，在各个世界交界处的BOSS会产生异常化，按玩家的说法就是数值膨胀。”

“请务必小心这些BOSS，他们中大部分都觉醒了意识，将会是玩家们难以对抗的存在。”

“长安城的玩家们被困在了官府监狱中，所有关于长安城的讯息都是由NPC发出的，如今坐镇那里的是归藏道庭的道首萧妄。”

“小心那个男人，他，能够洞穿一切。”

安知意伸出手摊开，传国玉玺落入他的掌中。

“请替我拿着吧，你有资格保管它，”他展颜一笑：“真可惜，它在现实的历史中竟没有传承下去，唉，裴姑娘，真的想听你说说，之后的历史。”

这虚幻世界外的现实，会是我所向往的“新”的世界吗，若能亲眼目睹就好了。

砰！

光点消散殆尽。

我接住了那枚玉玺，同一时间身后传来高调的烟花爆竹声和耀眼的光辉。

是BOSS被讨伐后的宝箱。

我打开宝箱，里面除了满满的金色装备和大量金银外，还有一卷竹简。

竹简上这样写着：

莽绝笔：

铜镜中衰朽残躯，岂是当年欲挽天倾之少年？掌中“新室之印”如山压骨。

朕以《周礼》为尺丈量天下，井田、废奴、均市平物……何错之有？可青简良策落人间，竟成铁索！法令愈繁，民心愈散，沙上筑宫，未溃于洪而先溃于尘。

权力初握如清泉，未料泉底藏焚身毒焰。寒门旧友成仇寇，赤眉绿林裂山河，朕欲织礼乐为经纬，却先缚己为茧中囚！

杀声近矣，神思忽溯回长安陋巷：青衫书生倚简册微光，胸中唯存焚尽不平之烈火。散俸禄，纳寒士，守孝清名……彼时莽，何曾梦此未央孤寒、万民唾面之境？若见镜中沟壑之颜，少年当惊怖而泣罢。

将赴黄泉，所恨非寿夭，非帝业崩，恨只恨，朕所构新世，终是竹简蜃楼，未沾地气半分。

愿魂魄卸此千钧冠冕，西归陋巷。若见那青衫少年，当长揖告罪：莽负君纯粹志，负君心中无尘朗朗乾坤梦。

地皇四年十月庚申夜。

他死前已看破凡尘，但死后仍然没能化解怨气。

四周石壁开始脱落，林向阳他们直直摔在地上，我忍住上前搀扶的想法从一侧的裂缝逃离这里，反正王莽已死，他们在这儿也不会出事。

就这么左拐右拐我找到一处地下暗河，跳入河中任由水流把我送走，等我再度浮上水面后这里早已不是锁龙井所在区域，而是更靠北方的地方。

“踏踏踏！”

忽然一阵凌乱的钢铁步伐迅速走近，竟是湮灭者端着巨大枪械对准了我脑袋。

此时我还在水下，呼吸加快。

“扫描中异常数据中……扫描异常数据中……”

湮灭者双眼闪烁的红光流淌过密集的数据流，不断重复相同的话。

我不敢动，方才头脑中冷漠的理性已消失不见，我又变回平常的我。

说实话我对这些东西发怵，NEX的网络安全技术向来名列全球前三，在数据世界中这些清扫恶性BUG的湮灭者才是王者。

“扫描无异常。”

湮灭者们再次在我面前一无所获，消失在原地。

我重重吐了口气，从水里出来后找到远方若隐若现的乌金城，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