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刚步入正殿,沐清璃便没有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明心堂,所有弟子必须参与,不论是谁的亲传,都亦是如此。可以说,这是玄女宗的红线。别说是我,哪怕是清幽那个老妖婆,都不敢碰这条玄女宗红线。”
沐清璃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相互刮擦,带着刺骨的冷意,清晰地凿入空旷大殿的死寂,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接下来我的话,事关生死,你要记住。”
林墨心头凛然,背脊绷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忍着手臂传来的刺痛与寒冷,凝神屏息,不敢错过一个字。
沐清璃缓缓抬起手,伸出两根冰雕玉琢般、却散发着森然寒气的手指:“明心堂,明面上,职责有二。”
“其一,”第一根手指微屈,“深度评测新晋弟子所修功法之契合度。入宗首月,新晋弟子已由各自师尊传下功法,契合与否,非朝夕可辨。
而明心堂作用,便是将以秘法观测、记录你三月内灵力运转的流畅、精进的速度、转化之效率、乃至实战的应用。
都会被记录成数据,详尽无比。
此旨在防止某些师父一意孤行,误人子弟,断送良材道途。”
“其二,”沐清璃第二根手指立起,“便是传授宗规铁律,夯实修行根基。习宗门法度,明戒律森严;授基础道法,解修行疑难。”
说到此处,她指尖骤然一顿,那锐利如九幽寒冰的目光,仿佛两道实质的冰锥,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死死钉在林墨脸上:
“不过,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其实明心堂真正的作用却是——”她声音陡然压低,如同寒风吹过冰隙,带着令人毛骨悚然森寒:“身份与忠诚的最终甄别!”
“入门测试,不过基础测试。明心堂才是照妖宝镜,将魑魅魍魉尽数摘出。”
“从踏入明心堂地界那一刻起,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乃至睡梦中的呓语,皆在无数双眼睛、无数道神念的严密监视之下!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表面上只会有两位金丹期的护法,但实际上暗处却潜伏着元婴期的强者无时无刻的监视。”
“目的,便是揪出那些处心积虑、改头换面混入宗门的伪装者!甄别那些心怀叵测、受命于敌宗势力的暗桩细作!剔除那些心志不坚、极易受外惑的墙头草!”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剐过林墨,“所以,你踏足明心堂所面临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杀劫,便是——身份暴露!”
林墨心中一沉,顿时明白为什么沐清璃的神色会那么凝重了。只不过,更让林墨心惊肉跳的事,还在后面。
“不仅如此,明心堂的集训为期三个月,每一个月都有‘玄阴共鸣’的测试,这个对你来说才是最大的麻烦。
此石对阳气、杂质、功法冲突或男性本源会产生排斥反应,只要你一摸,几乎必定会被检测出来。”
林墨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这玩个屁?自己放上去这不妥妥的暴露定了吗?
好似享受林墨阴晴变幻的表情似的,过了一会儿,沐清璃才话锋一转,略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轻声道:“但这并非难事,为师会以本源玄阴之气,为你种下三道‘玄阴印’!”
她指尖凝聚起一丝比大殿寒意更加纯粹、更加幽邃的冰蓝气息,那气息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只见她轻轻用指尖点在林墨的额头,全身顷刻间仿佛浸泡腊月寒冬的结冰湖水之中。
“此印,它能彻底压制、冰封你周身一切可能泄露男性污秽的本源。无论是血脉运转的细微波动,还是神魂中那点与生俱来的特质,在此印冰封之下,皆会化为沉寂,与真正的玄阴女子无异!纵是传功长老以神识秘法探查,也难窥破绽。”
沐清璃指尖轻点,那缕冰蓝气息如同活物般游动,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钻入了林墨的体内。林墨只感觉浑身冰凉,寒冷,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有此印在身,明心堂那无所不在的‘眼睛’,便难以从根基上识破你的伪装。这是你瞒天过海,踏入那龙潭虎穴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护身符!”
“如果说明心堂是不得不跨过去的坎,那么明心堂里的‘演武试炼’,就是清幽为你我设下的绝杀之局!”
“绝,绝杀?”林墨心头一紧。
“既是切磋,也是测试。”沐清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个环节的弟子对练,会被传功长老、护法会在高台观战,记录你功法运转之流畅、灵力转化之效率、临敌应变之机巧,更要看——实战之威能!每一招,每一式,皆在评判之中!”
她微微倾身,那无形的威压让林墨几乎喘不过气:“若最终评判,你的《明珏玄阴》与你体质不合,进境龟速,实战更是不堪一击,形同虚设……依据宗门铁律,传功堂有权……”
沐清璃的声音冰冷地吐出那可怕的判决:“强令废功!洗髓伐脉,剔除你体内所有玄阴之气!必要之时,不惜断脉重铸!”
“废功?!断脉重铸?!”林墨脸色瞬间惨白,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样,但看到沐清璃那凝重的神情,必然轻松不到哪里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一旦被废脉,那自己的身体真实性别……一定会被人所知晓。到时候……
林墨有点不敢想,只觉得脊背发凉。
“不错。”沐清璃看着他眼中的恐惧,并未安慰,反而将残酷的现实彻底撕开,“这就是清幽那个老妖婆的阳谋。
她只需在演武场上,令你败得足够快,足够惨,败得毫无还手之力!那么,这‘不堪造就’的评语,便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足以名正言顺,将你从为师身边夺走,洗掉《明珏玄阴》。她虽然没办法贿赂主考官,但是她阴你,还是没问题的。
我最怕的就是……她会暗示自己的弟子以及其他人的弟子,对你群起而攻之,或是车轮战耗尽你微末灵力,或是暗中联手布下陷阱,令你丑态百出让你的评价跌至谷底。
而且……如今清幽对宗门腐蚀严重……我很难保证……明心堂的评选里……没有她的人……
到时候……你就会被评判为不适合修炼《明珏玄阴》,到时候直接绑你走,我都没办法拦。甚至就连赵秋白师叔都不能为此说一句话。”
沐清璃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锁定林墨,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寒意,“届时,你的性别一定会暴露。仅仅只靠女装这粗劣的伪装,可逃不过那些人的神识探查。
玄女宗内,男身混入,窥伺女修……此乃十恶不赦之罪!结局只有一个——”
沐清璃的话语,戛然而止。
那最后、最恐怖的宣判,并未出口。
但林墨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彻骨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寒意将他彻底淹没。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自己被当众剥去伪装、受尽凌辱、千刀万剐、的恐怖画面。
一个弟子就敢当街杀死男人宗门,会没有恐怖的处刑手段……等着自己吗?
那绝望的深渊,仿佛已张开巨口,等待着他的坠落。
死寂。
大殿内只剩下幽光石惨白的光晕,和林墨自己如擂鼓般、却又沉重得仿佛随时会停止的心跳。
他等了很久,很久。
但沐清璃没有再说话。
没有激昂的承诺,没有周全的计划,甚至没有一句虚假的安慰。
那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比任何咆哮的威胁都更震耳欲聋。
林墨彻底明白了。
心如明镜,亦如死灰。
沐清璃,这位高高在上的代掌门,他名义上的师父,他此刻唯一的“盟友”……
她,没有后手了。
她,也没有办法了。
面对清幽这环环相扣、借宗门规矩压人的阳谋,她所能做的,似乎……真的已经到了极限。
不,这能算是阳谋吗?说实话,这不纯粹就是你沐清璃忘记了这档事,导致我们陷入了这种九死一生的境地?
“呵……”
林墨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自嘲的、干涩的嗤笑。
只能说自己倒霉,摊上这么倒霉的师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等到对手上门嘲讽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事……
感觉自己的师父……该不会之所以不得民心……被架空,会不会是……她真的没什么本事?
谁知道呢?
可笑啊……自己努力那么久。
邱月那个将他拖入地狱的女人,在邱家那些暗无天日、血肉模糊的折磨,本以为只是一段不堪回首,且不会再经历的过去。
现在看来,竟真的只是他这操蛋穿越生涯里,一道微不足道的“开胃小菜”!
命运这头恶兽,狞笑着端上了名为“邱月”的前菜,让他品尝了绝望的滋味。
而如今,它正迫不及待地将一道道更加血腥、更加致命、足以将他连皮带骨嚼碎吞咽的“主菜”——玄女宗、清幽、明心堂、身份暴露、废功洗髓——接连不断地砸到他面前!
后面还有多少?不知道。但绝对数不胜数,且一道比一道更凶残!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荒诞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墨。
人生?
在蓝星上,他不能走,瘫痪在床,灵魂囚禁在身体的牢笼,绝望等死。
来到了异世界,能跑能跳,本以为可以靠着自己的双腿能走遍天下,可到头来,还是被困在牢笼里。
蛰伏十年逃出邱家,结果又一头栽入玄女宗,刚过一个月,就被宣判了死刑。
在这个世界,他的人生仿佛从起点就被涂抹上了最浓重的绝望,前路茫茫,尽是断壁残垣,看不到一丝光亮。
渺茫得令人发疯。
这他妈还让不让人活了?!
系统!狗日的系统!你死哪去了?!出来救场啊!林墨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
死寂。
回应他的,只有脑海中一片冰冷的、令人绝望的虚无。
这寂静,比邱月鞭子的呼啸声更刺耳,比沐清璃的寒意更彻骨。
仿佛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冻死前,拼命划亮最后一根火柴看到的幻象……终究是幻象,温暖不了半分现实。
放弃?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悄然滑过心间。就这样……认命了?像蝼蚁一样被碾死在这陌生的世界?
……
妈,我好累……
好累啊……
我可以……放弃吗?
就放弃这一次……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