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湖的波光粼粼,十七孔桥的恢弘,长廊的精美彩绘,都为洛浅浅的“格格奇遇记”提供了绝美的自然背景。端木璇虽然依旧活泼好动,但在洛浅浅的精准调度和我的镜头捕捉下,贡献了不少灵动可爱的镜头。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湖面时,我们终于收工,存储卡彻底告罄。
傍晚,柳辞带着我们来到了三里屯太古里。
霓虹闪烁,人流如织,充满了时尚与活力的气息。端木璇和小锦像撒欢的小鸟,穿梭在各种潮牌店和有趣的小铺子之间,连洛浅浅都饶有兴致地逛了几家独立设计师开的服装店。而柳辞则更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不远不近地跟着,偶尔接个电话,眉宇间似乎总笼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阴霾。
逛了约一个多小时,柳辞看了看腕表:“差不多了,去吃饭吧。”
车子没有停在太古里任何一家灯火辉煌的餐厅门口,而是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七弯八绕,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没有任何招牌的深灰色木门前。
门口只站着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身形挺拔的侍者,看到柳辞下车,立刻恭敬地躬身,无声地拉开了那扇厚重的门。
“这…这是哪啊?”
端木璇好奇地探头探脑,一边小声嘀咕,一边飞快地掏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
“搜不到啊,连个店名都没有…” 她脸上闪过一丝不安,偷偷拽了拽我的衣角,凑到我耳边,紧张地问:“梁安…柳辞她…不会是要把我们拐跑卖掉吧?这地方看着好神秘啊…”
我被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弄得哭笑不得,但看着这低调到近乎隐秘的入口,心里也有点打鼓。
我压低声音:“别瞎想,跟着走就是了,小心点脚下。”
穿过一条仅容两人并肩、光线幽暗的短廊,推开第二道门,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与门外的低调截然不同,门内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空间极其开阔,挑高的穹顶垂下水晶流苏般的大型艺术吊灯,光线被巧妙分割,既保证了私密性,又营造出朦胧而高级的氛围。墙壁是温润的原木色,镶嵌着巨大的、抽象的水墨画作,地面铺着厚厚的手工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雅而独特的混合香气,像是檀香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花果调。
每一处细节都透着极致的考究和低调的奢华,黄铜的装饰件泛着温润的光泽,丝绒座椅的触感细腻得不可思议,连桌上的餐具都像是艺术品,薄如蝉翼的骨瓷,沉甸甸的纯银刀叉,在柔光下闪烁着低调的光芒。
侍者无声地引导我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半包围的卡座。
落座后,我才发现整个餐厅除了我们这一桌,竟然空无一人,只有轻柔的背景音乐如同溪水流淌。
“这里是会员预约制。”柳辞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惑,淡淡解释了一句,“只接待熟客。”
端木璇立刻又掏出手机,这次是在搜索会员制餐厅的价格。
当她看到搜索结果里那些令人咋舌的、动辄几万甚至十几万的月费或年费数字时,小嘴再次张成了O型,看向柳辞的眼神充满了震撼。
很快,一位穿着白色厨师服、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笑容热情洋溢的外国主厨亲自迎了出来。
他用一口流利但带着点异国腔调的中文自我介绍:“尊贵的客人晚上好!我是主厨安德烈,来自意大利,我已经在中国已经生活了十五年,非常荣幸今晚能为柳小姐和她的朋友们服务!”
他幽默风趣的谈吐和丰富的肢体语言,瞬间吸引了洛浅浅和梁诺。
洛浅浅甚至和他用简单的意大利语交流了几句,相谈甚欢,小锦则好奇地看着这位“外国大厨”。
餐点一道道送上来。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食材更是闻所未闻。
端木璇从最初的拘谨,到尝了第一口前菜后,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彻底沉浸在了美食的海洋里,再也顾不上什么“神秘感”和“富婆”了。
“这个…这个是什么?好好吃!”
“哇!这个汤!绝了!”
“天哪!这个鱼!入口即化!”
尤其是那道主菜,据说是用特殊低温慢煮技术处理的顶级和牛牛排,搭配秘制酱汁。端木璇一个人就干掉了整整五份,连洛浅浅都忍不住多要了一份,梁诺和小锦也吃得小肚子滚圆。
然而,坐在主位的柳辞,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面前那份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牛排,被银亮的餐刀整齐地切成小块,却一块也没送进嘴里。她只是端起面前那杯深红色的葡萄酒,在修长的手指间缓慢地摇晃着,眼神有些放空地望着杯中旋转的液体,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沉郁,在餐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
热闹的用餐氛围似乎与她无关,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看着她面前几乎没动的食物,又看看她手里那杯几乎快见底的红酒,心里莫名有些堵,犹豫了一下,我把自己那份切好的、还温热的牛排,轻轻推到了她面前的餐盘里。
“多少吃点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光喝酒,胃会受不了的。”
柳辞摇晃酒杯的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总是锐利或平静的眼睛里,此刻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随即又恢复了些许精明。她看了看我推过来的牛排,又看了看我,眼神复杂难辨。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那块牛排。只是对旁边侍立的服务生微微抬了抬下巴,服务生立刻会意,上前为她的酒杯重新斟上酒液,同时也为我空着的酒杯倒上了一杯。
柳辞端起重新斟满的酒杯,隔着桌子,朝我这边微微举了一下,没有言语,只是一个简单的示意。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端起酒杯,隔着精致的菜肴和朦胧的光线,与她轻轻碰了一下杯壁。清脆的“叮”一声轻响,在安静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我抿了一口酒,醇厚微涩的口感在舌尖蔓延。
看着她依旧沉默地小口啜饮着红酒,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忍不住压低声音问。
“还在想…家里的事?”
柳辞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脸上,似乎穿透了那些美食和喧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期许?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红酒浸润后的微哑,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明天去香山公园,你穿得帅一点。”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便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不再看我。
“?”
穿得帅一点?什么意思?见那位在最高检工作的表姐?需要这么正式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穿了两年、洗得有些发白的卫衣和普通牛仔裤,心里顿时有点发慌。
酒足饭饱后,回到那辆舒适的客车上时,已是深夜。
端木璇几乎是上车就秒睡,头一歪就靠在了洛浅浅的肩膀上,发出细微的鼾声。
梁诺也累得够呛,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沉沉睡去,小锦则抱着她的兔子玩偶,蜷在梁诺旁边睡着了。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均匀的呼吸声。
柳辞坐在前排,依旧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流光溢彩,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回到酒店,我背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梁诺,把她送回房间安顿好。小锦也揉着眼睛被洛浅浅带回了房,看着端木璇被洛浅浅半扶半抱地弄走,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
豪华的房间此刻却让我感到一丝空旷的冷清,柳辞那句“穿得帅一点”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盘旋。
帅一点?怎么帅?我平时穿得最多的就是T恤、卫衣、牛仔裤和运动鞋,唯一一套稍微正式点的西装还是在律师实习期间买的。
我烦躁地拉开巨大的行李箱,把里面的衣服一股脑倒在奢华的大床上。
T恤,卫衣,运动裤,牛仔裤,几件格子衬衫,唯一一件看起来稍微“体面”点的,是一件深灰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还是去年在日本,梁诺硬要我买的,说穿着显气质,结果买回来一次都没穿过,标签都没拆。
我拎起那件大衣,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长度到膝盖,版型似乎还行?可是…里面穿什么?下面配什么裤子鞋子?总不能配运动裤和球鞋吧?
对着满床的“休闲风”,我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和焦虑。
明天要去见的,有可能是在最高检工作的大人物,是柳辞特意要带我去见的表姐,穿成这样,岂不是给柳辞丢脸?万一让她那个精于算计的父亲知道了,恐怕更要嘲笑她交的朋友上不了台面。
怎么办?
情急之下,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摸出手机,手指有些颤抖地翻出一个备注为“夏姐”的联系人。我在律所实习时的顶头上司,一位极其干练、品味也相当好的学姐。
深吸一口气,我拨通了视频通话。
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起来,屏幕上出现夏姐敷着面膜的脸,背景似乎是她的卧室。
“哟?这么晚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想起给你的领导请安了?”
夏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戏谑。
“领导!夏姐!救命!”我顾不上寒暄,直接把摄像头对准了床上那堆灾难般的衣服和手里那件孤零零的大衣,哭丧着脸,“明天要见一个非常重要、非常正式场合的大人物!据说是在最高检工作的!可我…我就这些衣服,我…我实在没辙了,夏姐!江湖救急!快教教我怎么搭!”
夏姐在屏幕那头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膜都差点裂开:“哈哈哈!见大人物?还是最高检的,你小子行啊,出息了!”
她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我手里的那件大衣,又扫了扫床上的“库存”,手指点着下巴,眼神瞬间变得专业起来。
“嗯…这件大衣基础款,版型还行,颜色也稳重,可以当主调,里面…啧,你这堆破烂里…那件深蓝色的牛津纺衬衫,对!就那件!勉强能打!领子熨平!下面…没有正经西裤?啧…那条深灰色的直筒休闲裤,熨烫线要笔直!鞋子…你有除了球鞋以外的吗?算了,黑色板鞋凑合吧,总比运动鞋强!袜子!要纯黑!不能有任何花纹logo!”
“发型,明早起来洗头吹干,别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发胶,清爽利落就行,胡子刮干净,指甲剪短。”
“记住,重点不是多贵,是干净、整洁、精神!气质要撑起来!别缩头缩脑的!你可是梁安!拿出你跟我怼辩护律师的气势来!”
夏姐语速飞快,条理清晰,三下五除二就用我有限的“库存”拼凑出了一套勉强能看的方案,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连点头,就差拿小本本记下来了。
挂断视频,我立刻开始翻箱倒柜,找出那件压箱底的深蓝牛津纺衬衫和深灰休闲裤,连同那件大衣一起,小心翼翼地挂起来。又把那双唯一还算干净的黑色板鞋拿出来擦了又擦,折腾到后半夜,才怀着忐忑的心情睡去。
第二天一早,大家在大堂集合。
柳辞今天明显精心打扮过。她换下了利落的风衣,穿了一身质地柔软、剪裁完美的燕麦色羊绒针织连衣裙,裙摆恰到好处地落在小腿肚,勾勒出优雅的曲线。
外面搭了一件同色系的短款开衫。长发没有束起,而是自然地披散下来,发尾带着自然的弧度,显得温婉了许多,脸上化了淡妆,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粉,整个人褪去了不少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与精致。
然而,大家的注意力,却齐刷刷地落在了随后出现的我身上。
我穿着夏姐“钦点”的那套行头,深灰色长款大衣敞开着,露出里面熨烫得笔挺的深蓝色牛津纺衬衫,下身是同样熨烫出裤线的深灰色直筒休闲裤,脚上是擦得锃亮的黑色板鞋。头发按照夏姐的指示洗过吹干,没有抹任何东西,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起来,确实比平时精神、利落了不少,甚至隐隐透出一股难得的、介于青涩与沉稳之间的“人模狗样”?
“哇!” 端木璇第一个发出夸张的惊呼,围着我转了两圈,小脸上写满了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梁安,你…你今天吃错药啦?还是被什么附体了?这衣服…这风格,跟你平时完全不一样啊!”她啧啧称奇,“感觉就像…就像游戏里的背景板NPC突然换上了主角皮肤,升级了!”
洛浅浅也放下了手机,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拖长了调子调侃道:“哟~ 梁大律师~ 这身行头够精神的啊?怎么,国庆假期也要随时准备上庭辩护?还是说…要去见什么特别重要的人?”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同样在打量我的柳辞。
梁诺的反应最直接,她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指着我。“你…你真是我哥?你衣柜里什么时候有这种衣服了?那件你死活都不穿的大衣?你居然真穿出来了?!”
被她们几个这么盯着评头论足,我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感觉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柳辞那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也落在我身上时。我尴尬地咳了一声,拉了拉衬衫领子:“那个夏姐你知道吧,就是我之前实习的律所领导,昨晚紧急求助,她给搭的…说要精神点…”
柳辞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从大衣的领口扫到裤脚的线条,最后落在我明显有些窘迫的脸上。她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门口等候的车子。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