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头盔的面罩，城市的霓虹在视线中拉出一道绚烂的光带。

LED大屏上闪动的广告画面还未来得及看清就已远去，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向背后飞驰。

这些城市特有的灯光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姜小夏的肩上、身上、背上，让她指尖发凉。

坐在秦云的机车后座，双手虚环着学姐的腰。

给莉娅准备的小蛋糕安静地躺在侧箱里，之前那里还被交警贴过警示标志。

东城的夜景说不上多特别，但总比家乡小镇的夜色繁华得多得多。

只是此刻的姜小夏无心欣赏，满脑子都是甜品店里丁晨晨哭泣的模样。

‘我是不是太虚伪了呢？’她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想知道为什么，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万事万物总的有个原因，就像当初执着于莉娅那个差评一样，姜小夏总是忍不住要刨根问底。

这种执念驱使她做出了一连串的举动：

先是不由分说的跟踪，等丁晨晨情绪稍缓后又迫不及待地追问真相，最后甚至‘享受’着对方因安慰而表达的感激。

冠冕堂皇。

这些行为简直是把丁晨晨当成满足自己好奇心的玩具。

而现在...

她又找借口和学姐离开，而不是留下来陪舍友们。

姜小夏环抱在秦云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那些脱口而出的安慰话，与其说是为了抚慰丁晨晨，不如说是给自己跟踪、追问的行为找个正当理由。

一阵凉风突然钻进头盔的缝隙，激得姜小夏打了个寒颤。

“小——夏——”秦云提高音量喊道，声音混在呼啸的风声中，

“是不是骑太快了？让你有些害怕？”

“没有啊！”姜小夏也提高声音回应，“学姐为什么这么问？”

“哈！”秦云轻笑一声，“你把我勒得都快喘不过气啦...”

“啊！”姜小夏这才注意到，自己环抱着秦云腰间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收得那么紧。

她下意识地松了松力道，却在这间隙嗅到了机油味中混杂的柑橘清香。

靠在比自己高大的人背后，那种久违的安全感让她恍惚回到了童年。

让她想起了被父母背着回家的温暖时光。

“对不起，学姐！我...就是心情有点乱。”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心情不好？”秦云突然放慢车速，引擎的轰鸣也变得没有那么震耳欲聋。

她微微侧过脑袋，声音里带着笑意：

“小夏，注意——前面要转弯了！”

话音未落，机车已灵巧地拐进一条幽静的小巷。

两侧的建筑突然变得低矮，姜小夏感觉到秦云似乎在刻意地控制着车速，就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学姐？我们是不是走错...”她的疑问还未说完，微凉的夜风就卷走了她的后半句话。

“倒数——！”秦云突然放声大喊，声音在小巷里回荡。

“五——”

机车碾过减速带，姜小夏本能地抱紧了秦云。

“四——”

疾驰而过的气流掀起几片泛黄的秋叶，在空中翩翩起舞。

“三——”

车轮卷起的尘埃在路灯下飘扬，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二——”

秦云突然伸出右手，指向马路右侧。

姜小夏顺着望去，却只看见寻常的街景。

“一——”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机车骤然加速，冲过绿灯闪烁的路口。

低矮的建筑群突然消失，视野豁然开朗——

左侧街道仿佛被施了魔法，整排暖黄色的景观灯依次亮起，树梢间的LED灯串如繁星闪烁，咖啡馆飘出的钢琴曲片段与路人的交谈声交织出动人的旋律。

而右侧...

“啊！”

姜小夏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声。

波光粼粼的河面突然铺展在眼前，对岸的灯光在水面上拖出长长的橘色倒影。

沿岸步道上，三三两两的市民悠闲地散步。

有老人牵着凶神恶煞的宠物，有情侣一起捧着同一杯热饮，有一家三口孩子坐在父亲脖颈上，欢闹地看着这河边夜景。

河堤栏杆上缠绕着彩灯，每隔几米就垂挂着透明的水滴形灯饰，彩灯挽着灯饰就像缠绵的藤曼与树枝。

“呜——”

悠长的汽笛声从河面中央传来。

古色古香的游船装饰着传统的宫灯，在河面上缓缓驶过。

贴着字的灯笼将光点洒向整个河面，随着水波荡漾碎裂成一整片。

姜小夏隔着面罩深吸了一口气，夜风忽然变得湿润，裹挟着河水特有的清新气息。

“这是..”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说句显得有些可怜的话，活了这么多年，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梦幻的景色。

幸好戴着头盔。

姜小夏暗自庆幸，否则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傻得可笑——

就像那个第一次见到太阳雨的夏日，当阳光撕裂云层，雨帘带着虹光倾泻而下时，孤零零地站在雨中的少年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秦云的笑声从前方传来，清爽如这夜风：

“这是东城新开发的滨河景观带，上周才正式亮灯。”她驾驶着机车，速度不疾不缓，

“我可是有城市交通系统的内部数据，现在知道这里的人还不多呢！”

“抓紧！要上桥了！”秦云突然提醒。

还没等姜小夏反应，机车猛地加速冲上拱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姜小夏轻呼一声，桥上看去又是一番不同的风景。

整条河流尽收眼底。

那艘灯火通明的游船正从桥洞下穿行而过，灯笼的暖光在水面跳跃，将船身映照得如同一条游动的金色锦鲤。

姜小夏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再僵硬。

她轻轻松开环在秦云腰上的手，迎着夜风张开手掌，任由气流从指缝间穿过。

那些压在心头的情绪突然变得很轻，轻到似乎能消失在桥下的粼粼波光里。

“学姐！”姜小夏突然放声喊道，清亮年轻的女声引得几个路人纷纷侧目。

“下次——我们和莉娅学姐一起来看灯吧！”

秦云的头盔里没有回应，片刻之后：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独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