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不知何时睡去,宫凝只觉着沉重,身体像是灌了铅,眼皮也怎么也眨不开。

忽的,一滴凉水,落在了她的脸上,霎时将她从这莫名的鬼压床拉出,也将她惊醒。

然而睁开眼却更惊了,因为距离自己不过十公分的距离,一张精致的脸颊正巧对着自己,满脸是狡黠与嘲弄。

宫凝这才发觉,这女孩正坐在自己床边,上半身趴在自己的胸口,撑着下巴打量着她。

“你是……”

“唔,有酒味儿。”

女孩却是嫌弃的捏住了鼻子,立即从她身上下来,弄得宫凝有些尴尬。

也正是这时,宫凝才看出女孩的身份,正是宗主的那个调皮女儿。

“我这是睡了多久……”

“不知道呢,心剑堂的人太没有礼貌了,有客上门,主人家竟然还在呼呼大睡。”

她这一说,宫凝还真觉得不好意思。

昨日午时的饭局,怎能睡到第二天清晨?喝酒还是太误事了。

宫凝匆匆起身,发觉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寝衣,只希望不是徒儿换的就好。

她正要更衣,只见着女孩仍在屋中,东看看西瞧瞧的。

“能不能,避一避?”

女孩却是贴身靠近,几乎是逼得宫凝坐在床榻上。

“嗯嘛,你这是怕羞?”

“羞耻乃人之本能,更何况就算是同性之间,也是要避嫌的。”

“哎呀呀,瞧你变得这勾人的模样,嘴巴却这么正经?方才某人没睡醒的时候,那嘴巴一直轻喘微吁,给我脸儿都听红了。”

见她故作害羞的捂住脸,惹得宫凝也有些佯怒含羞。

“你这孩子,擅闯别人屋子,偷窥别人隐私,还反过来嘲笑别人的丑态。”

“哪里哪里,长老您朱唇皓齿,闭月羞花,我是在夸您呢。”

她吐着小舌头,显得可爱,但宫凝总觉得是装出来的。不仅如此,宫凝还觉得,她是故意让自己发现她是装出来的。

就有些气人。

“我瞧你不像是在夸,赶紧出去。”

“好的吧。”

失望之色露于颜表,唐巧欢离开了卧房。

宫凝松了口气,又赶紧哈了口气在手背,仔细嗅了嗅,分明没什么味道。

她记得《素娥九曜真诀》中明确说过,修此功法者,其身不沾尘垢,秽物自净,如悬月守真。

按理说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味道的。

总不可能是这小家伙在逗我吧?

宫凝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也是无怨无仇的。

人类进化出了一项功能,那便是很容易适应环境,就像是长期生活在怪味中的人,自己是闻不到的。

于是宫凝更衣后,漱口漱的特别仔细,还喝了两口茶。

心满意足后,她便去做些早食,徒儿这个点大抵是在外面负重锻炼。

只是宗主的女儿这时又来厨房了,搬了个凳子坐着,撑着下巴,也不说话,眼睛就只在宫凝身上转溜。

宫凝也不好说什么。若她是男子,大可骂句登徒子然后赶出去。可这世界上的伦理道德,也管不到同性之间。

更何况自己心中有一道坎,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展现出女子那般弱势的一面。

可没一会儿她就忍不住了,因为切菜时,唐巧欢放肆的目光就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口。

宫凝本来就不喜欢这种稍稍动一下,胸就跟着摇一下的感觉,也亏是这么多天没人在意,自己好不容易才适应。

可被唐巧欢这么一看,又让宫凝尤其注意了,弄得心中纠结,浑身不自在。

“你,若是没事,可以去院中,这里油烟味道重……”

“这么在意我吗?还是说你讨厌我,想赶我走?”

这孩子的思维怎么那么极端?还是说故意在曲解她的意思?

顽皮的让人有些不喜欢了。

宫凝不再搭理她,反正她也只是在心剑堂待一段时间,迟早会回玄天巅。

然而女孩却是藏起了嘴角的偷笑。

唐巧欢的人生,只喜爱三件事。

其一,是拱火,让矛盾闹得越来越大,让事态越来越严重,膨胀到极限时,啪的一下炸开。

其二,是写书。书是思想的载体,无论任何书,都能潜移默化的影响别人。写一些违反天理人伦的东西出去,激起人们的阴暗心理,或是写一些讽刺世事的东西,让某些人义愤填膺。

其三,逗师尊,去找她的麻烦,让她难堪,让她纠结,让她分不清好坏。

可惜,上一世,唯独这一条,唐巧欢从来没有成功。

师尊这个人啊,若要说特点,那便是,理性,自缚。

越与她交流,便越容易发现,她的思想,与大多数人看似相同,实则大相庭径,然而这些思想并非偏差离奇,恰恰相反,极为正确,甚至可以说真理。

唐巧欢曾无数与她舌战,讨论那些没有答案的东西。生死,法则,道德,历史。实际上,许多东西都探讨不出结果。千百年来未有人解答,又怎么会轻易被人知道。

但唐巧欢总会输上一筹,久而久之,她就开始用嘴皮子,总能驳得师尊无言以对。

你说弟子不必不如师,那你为什么还一直修炼?怕被大师姐超过吗?

你说愚忠辱身丧志,愚孝误己误亲,那你为什么还要待在宫家?

你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前些日子花洲百姓造反,你为什么要让大师姐去平乱?让人家造反成功翻身成人不好吗?

赢赢赢,都是赢。

但实际上她知道,自己只是在无理取闹罢了,那些探讨的过程,才是最为重要的。

师尊懂得太多,她心软,但却推崇毫不留情的法学。她愚昧,却总教出大逆不道的东西。

那张沉静的脸,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所知的?她又将多少东西都藏在心底,不与人说?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感性的,包括陶灵灵和陆云翎,但这种只想爬上她床的人又怎么能真正了解她?

虽然唐巧欢此时也正一直盯着师尊的胸看,但这是为了掀起师尊心里的涟漪,让她逐渐习惯别人的视线。这是有好处的,能一样吗?

师尊,分明是理性的怪物,越是了解她,便越是看不穿冰山一角。

这样的人,怎能蜗居在一个小小的玄天剑宗,教一些只知道修炼的人?

唐巧欢至此产生一个宏伟的想法,但这个想法,有一点小小的阻力。

师尊总是束缚着自己,若要完成这个想法,必须得让师尊踏出这小小的一步。

唐巧欢有一个小计谋。

欸?只要我来做这个引路人,不断引让她踏出界限,不就行了吗?

但步子迈大了,肯定行不通,得循序渐进。

就先,让师尊破戒开始做起吧。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腐朽往往是从小地方开始蔓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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