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前前后后的路灯映着她的影子交错短长。
“为什么？”宋松文开口道。
“嗯？什么为什么？”梁小屏停下脚步，转过半个身子，略带疑惑地看向宋松文。
“虽然你在这里，说是要帮我打听帮派的消息，可是说到底，你没有帮我的理由吧？”
“何况按道理讲，你也是矿区出身……”宋松文说着，想起了那天，梁小屏宛如邻家少女一般，与矿区的帮派分子熟稔交流的情形。
“所以我就该站在他们那一边——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梁小屏略带飘渺的声音传来，宋松文没有回应，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可是啊，到底怎么样，才算是站在他们那一边呢？”梁小屏抬起头，深深的地看了一眼宋松文，说道：
“对于他们而言，像这样下去就真的好吗？”
“我不明白，你说的像这样下去，是指帮派吗？”
“不止如此，是他们的全部。”少女摇了摇头，“理念，思想，生活方式，经济来源，社会关系——构成一个人的一切——你真的觉得，对于而今的社会而言，这些都是健康的吗？”
宋松文忽然明白了梁小屏的言下之意，就好像即将要脱轨的列车上，有的人想要继续加速，有的人却想要踩刹车——
“你说过，矿区帮派也分好几个派系，对吧？那这是你本人的意思，还是说，代表着某个派系的意思？”
“嗯？宋同学在说什么啊？”话刚出口，梁小屏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派系？我可是好孩子，怎么会混帮派呢？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那就是说，是你自己的意思了？”宋松文看着梁小屏走在前面的背影，两只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
可是——她让我知道这一切，又是希望我去做些什么呢？宋松文心想。
海涯口市的官方和警方，这么多年也没能解决矿工帮派的问题，告诉我又能有什么用？还是说其实是我太过自恋，其实人家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我自顾自地解读成了向我求助？
不——就一般情况的社会问题而言，当然只能束手无策，但如果真的和怪异事件有关，那就又要另当别论了。
心中默默权衡利弊着，宋松文埋头向前走去，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撞上梁小屏的后背。
“你怎么……”宋松文话刚出口，却噎在了喉咙里。
“喂……宋同学。”梁小屏面带玩味之色地拍了拍宋松文的肩膀，“我说啊，西城路二十八号，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没错——宋松文当然看见了，并且没有搞错的余地，因为写着西城路28号的门牌，就挂在眼前的金属大门上。
那是一栋公馆样式的别墅洋房，有三层高，用红色的瓦铺了尖顶，整个外墙则用清一色的白漆粉刷。
像是城堡一般，被笔直的雪松簇拥包围着，伫立在眼前低矮的山坡上，山坡最下方，则是森然的金属围栏。
“这是将整个山都围成了私人领地吗——虽然只是个小山包。”梁小屏说道。
宋松文默然仰望着那栋公馆，白墙虽然像是不久前新刷的，但房瓦和窗棂却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他并非是没有见过奢华的住处，帝都是天下首善，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但是——
“这里以前，有这样一栋房子吗？”宋松文看向梁小屏。
“也许是新修的？”
“不像是新的。”宋松文摇摇头，兴许是离家太久，记忆模糊了吧，可是这样一栋鹤立鸡群的房子，在海涯口市这样的小城一定会成为大众的谈资，为何却无人知晓？
梁小屏忽然两步上前，按动了铁门上的门铃，他注意到高悬在铁门上方的摄像头，在那里审视着一应来客。
“有人吗？我是齐思同学班上的学习委员，是来送资料的——”
……
房间里一片昏黑，只有电视屏幕的光源，齐思的半边身体陷在枕头里，默然盯着没有动画可播，已然蓝屏了的电视画面。
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全部都——看完了。
从小学到初中，一个个寒暑假里，宋松文收集的那些和魔法少女有关的动画碟，全部都一分钟不落地看完了。
自那天的争辩后，菲瑞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许是从善如流，去寻找新的魔法少女了吧。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齐思略有些无所谓地想到，自己究竟想从这些动画片里，得到些什么呢？
原本充斥在心中的，不知道是爱是恨的复杂情绪，已然消散不见，看完了这如许多的动画，此时此刻只余下空虚。
至少空虚也是一种平静——齐思心想，就让我这样平静下去吧。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齐思却并没有起身，只听张阿姨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您醒着吗？有您的同学来找您，是说来送资料。”
“我不记得……我给哪个同学说过这里的地址。”齐思沉默片刻，用生锈的喉咙开口回应道。
“您还是看一看吧，万一是重要的事呢？”
“我现在不想见人。”
“那我把监控画面转接到您的房间，可以吗？”
接着不由分说，眼前电视上便跳出是否接受视频讯号的提示框。
本来是想按「否」的，可是不知怎么，鬼使神差般，按在了「是」上。
屏幕闪烁了一下，然而齐思没有想到的是，随后传来的那画面，竟让他原本已经平稳下来的心跳，再度颤动了起来。
“为什么最近，总是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看见这家伙。”
齐思心想道，抬起眼睛，看见宋松文和扎着双马尾，身穿校园制服的端丽女生并肩而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交头接耳地闲谈着，全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社交距离，已经超出了一般同学的交往界限。
“而且身边总是带着不一样的女孩子——”
“您看要放他们进来吗？”
齐思沉默良久，像是在做什么激烈的心理斗争一般，许久，他开口道：
“来都来了，放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