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小乔和小张眼里,这是李科长出现了严重的食物中毒事故。小乔连忙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但因为太过于慌张好几次都拨错了号码,而小乔则是立刻上去给李科长探鼻息,掐人中……
趁着他们被李科长吸引注意力,我无声而迅捷地滑向操作台。体内那浩瀚的“解脱悦之果”在奔涌,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冷酷。指尖划过冰冷的台面,精准地抓起两个小小的、事先准备好的“容器”——那是用最普通的白巧克力融化后浇铸成的、仅有拇指大小的简陋模具,里面分别凝固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果冻”。
左手掌心,是淡黄色的快乐果冻。而右手掌心,则是一块深紫色的恐惧果冻。
没有一丝犹豫。趁着小乔正对着手机语无伦次地吼着“昏迷!食物中毒!地址是…”,小张则六神无主地摇晃着王科长的肩膀,我猛地将手中的“情绪炸弹”掷了出去!
淡黄色的“快乐果冻”在空中划出一道不起眼的弧线,精准地砸在小乔因为俯身而撅起的后颈上!噗嗤!轻微得如同水泡破裂。那淡黄色的“果冻”瞬间渗入他的皮肤,消失不见。
深紫色的“恐惧果冻”则如同投石索甩出的石块,带着一股阴风,“咚”地一声闷响,狠狠砸在小张因为紧张而汗湿的额角!“恐惧果冻”碎裂开来,深紫色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一部分沾在了皮肤上,一部分滴落在他深蓝色的制服前襟,晕开一片不祥的污渍。
时间,再次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后小乔变的癫狂了起来,大声嚷嚷着“我要工作,我要工作。”然后跑到店外面疯狂给我拉客吆喝。
而小陈则在恐惧果冻的影响下蹲在一旁用几乎绝望的声音说着自己小时候干的一些怀事,尽管都是一些类似于小时候尿过床这类的事情。
“唔…”
一声微弱的呻吟,如同投入沸水中的冰块,瞬间打破了店内狂乱的能量场。
地上,李科长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几秒钟后,他缓缓地、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的茫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
小乔还在门口疯狂派发传单,嘶吼着“加班万岁”。小张还在墙角缩成一团,哭喊着“我有罪”。而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地上那双睁开的眼睛攫住了。
李科长那双总是透着审视、冰冷、被生活和规则磨砺得布满红血丝、沉淀着疲惫和世故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如同山涧溪流。
没有算计,没有防备,没有积压的怨气,也没有刚被“诚实悦能”冲击后的混乱和羞愤。只有一片纯粹的、近乎懵懂的茫然,以及一丝…对新世界的好奇?那眼神干净得像个刚入学的大学生,甚至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他有些吃力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茫然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门口如同邪教宣传员般亢奋的小乔,扫过墙角哭得快要断气的小张,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清澈的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身为执法者的威严。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困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声音因为刚苏醒而有些沙哑和迟疑:
“同…同志?”
这个称呼让我浑身一僵。
他撑着地面,有些笨拙地、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久睡初醒的滞涩感。他拍了拍深蓝色制服上的灰尘(尽管地上很干净),动作认真得像个小学生整理校服。然后,他再次看向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你店里的这些…‘情绪甜点’…”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准确的词,眼神里充满了学术探讨般的认真。
“…有取得《超自然食品安全管理条例》规定的特殊生产许可吗?”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彻底宕机。
超自然?食品安全?管理条例?特殊许可?!
他…他在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情绪甜点”?
难道说“解脱悦之果”不仅洗掉了他的人设,还顺便给他补了设定?!
就在我震惊得无以复加,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时,李科长接下来的动作和话语,更是让我如遭雷击!
他见我呆若木鸡,没有回答(废话,我TM怎么回答?),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那清澈的眼神里竟然浮现出…一丝温和的、带着点“乐于助人”意味的笑意?!
“没有的话,”李科长非常自然地从他那个鼓鼓囊囊、印着“卫生监督”字样的黑色公文包里,摸索着掏出了一本…一本封面印着烫金符文、边缘流转着微弱幽蓝色光芒、厚度堪比砖头的硬皮书!
封面上是几个龙飞凤舞、仿佛自带精神烙印的古体大字——《超自然食品安全管理条例(试行修订版)暨特殊品类生产许可申请指南》
他“啪”地一声,将那本散发着神秘气息的厚书,稳稳地放在我那沾满了粉色奶油和可疑粉末的操作台上。动作熟练得仿佛他每天干的就是这个。
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双清澈见底、充满真诚的眼睛看着我,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鼓励性质的微笑,语气温和得如同社区服务志愿者:
“别担心,手续虽然复杂点,但是合规很重要。我可以帮你走‘特批通道’,尽快把证办下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口依旧在疯狂安利加班的小乔,和墙角缩成一团的小张,清澈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看到实验室里不听话小白鼠般的无奈,随即又恢复温和,补充道:
“当然,这两位同事目前的‘非标准状态’,也可以作为特殊案例,写入你的‘产品效果验证报告’里,这对申请应该…呃,很有帮助。”
原来他知道啊……
“来,填一下基本信息。”他把表格和一支顶端镶嵌着细碎蓝水晶的羽毛笔(?!)一起推到我面前,语气温和得像银行柜台引导员
“姓名、经营场所、主要‘情绪源’品类、预计年‘悦之果’萃取量…”他指着表格上那些自行扭动的符文空白处。
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颤抖着抓起那支冰凉沉重的羽毛笔。笔尖触碰到那米黄色的“纸”时,一股微弱的吸力传来,引导着我的手指。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活下去”,意念集中在“孙鸿·星璃”、“甜蜜小屋”、“快乐、活力、专注、恐惧、亢奋…”这些关键词上。
羽毛笔尖的蓝水晶光芒闪烁,笔下的符文空白处,自动流淌出歪歪扭扭、但勉强可辨的对应符文印记。写到“预计年萃取量”时,我卡壳了。鬼知道能搞多少?我下意识地、带着点赌徒心态,在心里吼了一句:“越多越好!”
“嗯,很有干劲。”李科长满意地点点头,清澈的眼神扫过表格,似乎完全能看懂那些鬼画符。他接过表格,看也没看,又翻动手册,手指在另一组变幻的符文上点按。幽蓝的流光在他指尖汇聚,隐隐形成一个微缩的、结构极其精密的方形轮廓——那是一个公章的能量投影!
“根据《条例》第七章第四十三条,特殊初创个体户简易流程…”他嘴里念着天书般的条款,指尖的幽蓝方印光芒大盛。
然后——
“啪!”
一声清脆得如同水晶碎裂的声响!他手指带着那道幽蓝的方印能量投影,狠狠按在了表格末页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状符文上。
光芒炸裂!无数细小的幽蓝符文如同活过来的锁链,瞬间爬满了整张表格!表格上的所有信息符文都被这幽蓝的锁链缠绕、固定,最终,在表格顶部,一个由冰冷幽蓝光线构成的、结构繁复到令人眼晕的立体徽记缓缓浮现!徽记核心,是一个抽象的天平,一端是跳动的光点,另一端是旋转的漩涡,天平中央,悬浮着一枚紧闭的眼睛。
“好了。”李科长收回手,脸上露出完成一件普通工作的轻松笑容,将那枚还在散发着冰冷幽蓝光晕的立体徽记轻轻一推。徽记化作一道流光,“嗖”地一声没入了我胸前的粉水晶挂坠!
A类情绪食品加工许可证(临时)——这个冰冷的概念直接烙印在我的认知里。
“恭喜你,你现在是持证上岗的合法经营者了。”李科长微笑道,语气真诚。
合法…经营者?我低头看着吊坠上那个冰冷的幽蓝徽记,再感受着体内依旧在冲撞的狂暴能量和灵魂上那无形的枷锁,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墙角小张的啜泣和门口小乔的嚎叫,此刻听起来像是对这“合法”二字的绝妙讽刺。
“只不过,”李科长清澈的目光扫过店内的一片狼藉,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认真,“持证只是开始,合规经营才是关键。要充分利用现有资源,优化‘生产线’。”他伸手指向墙角那个缩在粉红甜甜圈装饰后面、依旧在瑟瑟发抖、时不时蹦出一句“我偷看过邻居洗澡”的小张。
然后他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官话,简单概括一下就是我需要注意各种情绪的配比,以免再次出现小乔,小张这些人的情况。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合规指标,”他的手指点在一个由无数细小骷髅头和锁链组成的、不断旋转的暗红色复杂仪表盘图案上,语气依旧平静,却像在宣读死刑判决书,“月度‘灵魂污染指数’(Soul Contamination Index, 简称SCI)。”
他抬起清澈的眸子,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解释:“你萃取、加工、吸收的所有‘悦之果’,无论其原始属性是那种情绪,在转化过程中,都无法避免地会剥离、残留下来自提供者灵魂深处的‘杂质’——那些最阴暗的念头、最污秽的记忆碎片、最扭曲的欲望投影…这些,就是‘灵魂污染’。”
他手指点了点那个暗红色的仪表盘图案:“这个指数,会实时监控并累积你体内、以及你的‘生产设施’(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我的挂坠和操作台)所承载的污染总量。它就像核反应堆的辐射值。”
李科长顿了顿,清澈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规则:“按照相关规定,A类临时许可证持有者,月度SCI安全阈值是——50个标准‘怨念单位’(Grudge Unit, GU)。一旦月度结算时,你的SCI指数超过50 GU的话…”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但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变得如同万载寒冰!
一股无形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冰冷威压,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墙角的小张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致的恐怖,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断喉咙般的呜咽,彻底晕了过去。门口小乔那狂热的叫卖声也戛然而止,像被按了静音键,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李科长的嘴唇开合,吐出最后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冻土上:
“…你,和你的所有‘生产资产’,将被‘监管者’给判定为不可控污染源,执行…现场回收净化。”
“现场回收净化”!
这六个字像六根冰锥,狠狠钉进我的心脏!灵魂上那道无形的枷锁骤然收紧!挂坠上那个幽蓝的许可证徽记仿佛也感受到了威胁,流转的速度加快,散发出冰冷的抗拒感。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声清脆、冰冷、带着某种独特韵律感的高跟鞋叩击声,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店外街道的嘈杂。
声音不疾不徐,由远及近,每一步都敲在人心跳的间隙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店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就连李科长身上那股冰寒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清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凝重,迅速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温和无害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条例》的硬壳封面。
我猛地扭头,视线死死钉向那扇巨大的、糖果造型的落地橱窗。
午后刺眼的阳光被橱窗玻璃过滤,在地面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彩色影子。
那是一道修长、笔挺、穿着纯黑色及膝风衣的身影,如同剪影般,无声无息地停在了“魔女是甜蜜小屋”那闪烁着廉价七彩霓虹的招牌之下。
阳光勾勒出她冷硬的肩线,风衣下摆被微风掀起一角,露出同样纯黑色的高跟鞋尖。她微微仰着头,似乎在审视那块浮夸的招牌。帽檐压得很低,投下的阴影完全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冽、毫无血色的下巴,和一抹抿得极紧的、仿佛用刀刻出来的淡色嘴唇。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简直像一尊为死亡代言的黑色雕像。
橱窗内,粉红的马卡龙墙壁、扭曲的姜饼人桌椅、瘫倒的小张、僵住的小乔、低头看书的王科长、还有我——穿着蓬蓬裙、握着扫帚、胸口烙印着幽蓝许可证的魔女…
所有的荒诞、混乱、恐惧和那一丝刚刚获得的“合法”幻觉,都在那道静止的黑色剪影前,冻结成了最滑稽的背景板。
【她,她是监管者…】 粉水晶在我脑中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带着极致恐惧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