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的确是一位浪客。但你又怎知,我只是一位浪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又能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一层的人?他说。

「你是什么人,我不关心。你方才照顾了我的女儿,我许诺你吃食,这也算是感激。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在我岳父的葬礼上口出狂言。」

「我并无意惊扰令尊的长眠,只是……」说话间,他眉毛微动,往我这瞟了一眼。

「只是?」话说一半就停,即便是父亲,他也不免好奇那人想表达的是什么。

而这,也就是所谓的好奇心了吧。

不过,没想到的是,三十多岁后半的他,还会被这样激起好奇心。

「只是,阁下你不觉得,这样的气氛太过压抑了吗?」

确实。比起平日里来说,这的确过于压抑,以至于连我几乎喘不过气。但换个角度来说,亲人与世长辞时,不就应该是这样才正常的吗?

「你是在开玩笑吗?」我能明显地感觉到,父亲的音调莫名地压低了几分。而且,额头也多了几条褶皱。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那位老人家无所谓地回了句。

「那按你说的,我现在就应该开开心心地办葬礼,是吗?」父亲好像已经到极限了。

我敢打包票,只需要再来上任意一句火上加油的话语,父亲就会变成会立刻喷发出滚烫岩浆的富士山。

虽然那山到现在都没有喷发的迹象,可那好歹是一座活火山啊。所以,适当的提防一下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不然呢?」好的,火山这下要爆发了。

「老头!躺在那的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会这么说!」一边说着,父亲就用手指指向了外公躺着的棺椁。

我从没有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在我的印象里,那是第一次。

可随后,那位老人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缓缓开口。

他说:「亲人离世很难过,不是吗?」

可正因为会难过,才代表了他(或她)在我们的生命里留下了许多。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对他(或她)悼念。

可是,就是这样的他(或她)在临行前,我们对他(或她)所能感到的,却只有悲伤。

诚然,亲人离世对各位——即便是我来说,也是令人悲伤的。

的确。他(或她)们在世时,留下的是喜悦与欢乐。可如果离别时所留下的却是悲伤与难过的话……

试问,那在这之前的快乐又算什么?

「该留意的不是你失去了什么,而是在你失去什么时,你所能记起来的那些曾经的美好。」他说。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但正因如此,我们才有活下去的价值。」

这句,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话。也许是父亲,也许是我;当然,这也可能是对当时在场的所有人。

……

葬礼在那之后因为那位老爷爷的话而变得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了。

兴许是因为他的话语确确实实触动到了大家,也或者是因为我们本身也不希望这样的外公在离去时最后能带给我们的只有悲伤。

总之,大家从这时开始就各自诉说起外公在世时的各种点滴了。

渐渐地,大家也就不再哭泣,葬礼在这之后就变成了一场围绕外公在世时事情的歌颂会。

而葬礼也就在这最后的欢乐中迎来了结束。

……

「他是个怎样的人?」

葬礼结束,跟在父亲身边帮忙收拾东西的我就听见他突然的一句话。

不知道是不是对我说的,所以我并没有回答。但过了会儿后,他就补充说:「你觉得呢?白。」

这回就是在问我了。

只是,要我对那位老爷爷做评价的话,尤其还是那个时候。

「怪人?」我回答。

对于一个在葬礼上提出「在送葬时不应该伤心,而是要而是要怀着感激的心情,去感激那离世的人曾经做过的所有对我们有好处的事」并且大家还都认为这是对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的话,即便是现在,我可能都认为葬礼就是要死气沉沉的才对。虽然也不仅仅是这一件事,但他的观点确实有在改变我。

「是啊,怪人。」父亲释然地叹了口气,随后说:「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怪人,却说出了能造成这样的话术。」

父亲指的是那位老爷爷在葬礼上说的话吧?

「真是受教了呢。」

「什么?」

父亲突然用我提供不懂得语言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以至于一直都认为父亲是在和我说话的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微微侧头,向他询问。

我说:「您在说什么?『准是……说交了』?我不是很能听懂的说。」

看着我蹩脚的发音,一时间,他竟然还笑了。

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抚摸着我的额头,他开口说:「这是爸爸的母语,属于另一个国家的语言。」

「母语?」

「是的。」他给出了肯定。随即,在想了会儿后,他自言自语地说:「也很久没回去了呢……」

看着父亲,我也就只是在一旁不解地歪头,仅此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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