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精美的小瓷盅,将盖轻轻在杯沿靠了靠,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明亮而又沉寂的客厅中。
在氤氲的茶香中,他看着这帮戴着面具的怪人:「你们,有什么证明吗?」
伊蒂斯不语,只是从自己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巧而繁复的雕饰徽标,这个徽标,实际上是库拉若从拉蒂带回的内层箱上扣下来的。
她将徽标从名木雕成的桌面上,推到对方面前,又摆摆手,示意身旁的库拉若将一个黑色的箱子放在桌上。
见这名官员正在细细端详手上的徽标,伊蒂斯开口了:「这个箱子里,装着您之前从XXX处购买的工艺品原材料剩余的部分。
我们遭到了吸血鬼的袭击,蛇王先生受了伤,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静养。他怀疑,凶手有办法“感应”到这些“原材料”。
出于他“高品质服务”的准则,以及对客户的责任心,我们受命过来回收您手上的那件工艺品。」
「嗯,防伪和细节都不错——你们确实是蛇王的人,」这名官员放下徽标,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杯盖,身旁的两位侍从便已将手伸向腰间的武器,「不过说到“回收”,你们,出得起多少钱?」
「我们只是代行人,不曾经手您的业务,您可以先留存这枚徽章,日后亲自前往……」
还没等伊蒂斯说完,这名官员就用一个数字傲慢地打断了她,随后看着沉默的角鸮组,戏谑一笑:「这一件小玩意的价钱,你们给那家伙打一辈子工也买不起……」
「送客。」他起身,将欲离开,用手拍了拍伊蒂斯的肩膀,「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说完,两名侍从跟着这名大腹便便的官员,为其拉开会客厅厚重的大门。
「这件事关系到您的安全问题……」
“咚”,沉闷的关门声将伊蒂斯的声音截断,只留下新走进的两位负责清洁的女佣低头弯腰“恭请”角鸮组离开。
走出会客厅,这名官员的侍从轻轻问道:「老爷,最近绿河确实不大太平,XX、XXX、XX,还有内部消息,XX、XXX等人都死了,要不您……」
「你跟我混了这么多年了,你也清楚,我一生官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当年,万千激愤的草民和书生,尚且动不了我一根手指——这种事情,吓不到我,也扳不倒我。」男人脱下会客用的服装,露出里面的寝服,准备迎接稍后要来的一名艺人——自打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认真对待角鸮组。一个灰色商人的跑腿售后,可比不上他接下来的权色相交。
当然,正如他自吹自擂的那般“如履薄冰”,他还是吩咐另一位侍从过几日,请人给自己的那个工艺品上点“对吸血鬼封印”。
可惜,一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他,在等到美人前,等来的是另一位客人,以及——
滔天的怒火。
“轰隆”,巨响来自于他的“藏宝阁”。可傲慢和贪婪,促使着他领着高手云集的保镖、护卫、门客们前去查看。所谓“顶层人士的骄傲”,不允许他看到有人染指自己“辛辛苦苦”敛来的财富。
至于刚刚那帮“售后”的警告?他全然不在意……
在会客室里准备离开的角鸮组众人,自然不会忽略这大得异常的声响。
库拉若率先一步冲到女佣的面前问道:「小姐,刚刚那声音是哪里来的?」
平日被呼来唤去,常被以“你”“喂”称呼的女佣,一时没反应过来库拉若是在称呼自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就告诉了这帮人:「那……好像是老爷的“藏宝阁”……啊!不不不,请您们离开!」
当然,并没有人听她说的后半句。等女佣鞠完躬,那五个戴着面具的怪人,已然冲到走廊里去了,只留下一句还在空中飘荡的“谢啦”。
因为方才的声响过于“震撼”,府中的各路守卫,还有看热闹的门客,都赶往了发出声响的方向,只留下拦不住角鸮一行人的佣人们,对着她们的背影无奈摇头。
「“藏宝阁”?该不会我们运气这么“好”,正巧遇到那家伙了吧!」诺娜一马当先,手已经开始去掏藏在衣服深层的各路道具武器。
阿梓莎苦着脸,手忙脚乱地把藏起的枪取出,跟在大家身后:「啊啊,运气“好”吗?!?」
就像是为了映照她的话一般,一声尖利,诡异而近乎不像是生物的嘶吼号角响彻整个宅邸。
伊蒂斯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先前往藏宝阁过去的人,开始往回奔逃,而愈是接近那里,人鼻都可以清晰嗅到的血腥味,就愈发浓烈。
她掏出了自己的武器,脸部的肌肉因即将面对的穷凶极恶的强敌而紧绷:「准备战斗!」
虽然这官员的深宅大院面积不小,但以角鸮组的脚程,从事发至她们赶到,并未过去多长时间。
然而,当她们赶到之时,情况已经失控——
藏宝阁那嵌着巨大保健门的墙被整面撕烂、切开而倒塌,阁前的草地和花坛上的所有植物,已然被飞溅的血液染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人类的鲜血汇成一大片一大片的泊,或顺着院内的小路纵横流淌,或浸入土壤将其由土黄染成殷红。
到处能看到四散的“人类碎片”,或挂在枝桠上,或飘在血泊中。
幸存的人已经涕泗横流地逃跑了,现在的现场,还在喘气的,只剩下角鸮组的五人和凶手——
那个裹着厚厚的斗篷,跪在院前的尸山血海中,抱着什么,颤抖、低吟、用着诡异的声音像是在哭的……“生物”。
它的背后,无数跟节肢状的触手撕破斗篷,仿佛随着主人的悲愤在痛苦的颤抖、挥动。
库拉若右手的“暴雨”魔导具已然启动,大量悬浮的钢球围着她的手臂旋转着。虽然自失去左臂以来,经过许多次改进,但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是很喜欢用这个武器,因为会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详见第三卷CP25)。
可眼前这个敌人,直觉上,让她感觉——很不好!
相处这么久,角鸮组的队员们或多或少知道副队长右手的那个看起来就很强的魔导具,和她那缺失的整条左臂有关。
自然,看到“暴雨”转起来了,她们也明白:“恶战”,难以避免。
感受到了袭来的敌意,那个怪物,慢慢直起蜷缩的身子。
又长又大的兜帽和斗篷,遮掩着它的脸和身体,也让他身前所怀抱的那骨白色的物件异常清晰——
那是一颗头骨,在这个怪物的保护下,甚至没有在刚刚的混战……不,单方面的屠杀中沾上一滴血液。
因而,作为工艺品,上面雕刻的秘密麻麻的诗文,更显清晰。
枪手阿梓莎的声音有些发颤,透过瞄准镜瞄准敌人的她,看着最为清晰:「人怎么可以变态到这种程度……」
「现在不是同情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米拉终于发话了,站在队伍前列的她,警惕地盯着敌人。
没有任何预兆地,那斗篷怪物背后的节肢触手猛然伸长,生长出更多的肢节,刺了过来。
「来了!」库拉若直接站到最前方,环绕在手臂傍的所有钢珠尽数释放,宛如逆转的暴雨般飞向空中,以极大的力道与一根根触手对撞,改变其轨迹,为身后的队友制造出狭小的安全区。
阿梓莎飞快地开枪、换枪、开枪、换枪,将携带的,所有预装在各把枪中的弹药尽数倾卸。最后一颗弹药,预装在实验型发射器中,是特质的榴弹,在被触手切开瞬间发生爆炸,播撒出对吸血鬼有害的银粉和圣水。
果然,这异形总归还是吸血鬼——圣水和银粉显然对其造成了伤害,因为它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背后长出两条爪状的触手,将那颗小小的头骨珍重地护住,随后,这怪物腾出双手,仅一步,便直接到达了库拉若的跟前,伸出畸形扭曲的刺爪,意图直接在其身上留下几个血洞。
「滚开!」「你&!」伊蒂斯和诺娜同时用武器挡在库拉若的左右,接下这刺击。可两人的武器,仅弹开这一刺,便已濒临破碎。
身后的触手,伸展着继续袭来,与库拉若的“暴雨”在空中缠斗。
米拉另一只手拔出了银剑,冲向这个被队友牵制,分身乏术的怪物:就在这一瞬!!!!!
“欸?”
当从那怪物胸前,畸生出的数根直刺,刺向自己和队友。
当刺的尖端几乎要触及自己的衣装的刹那。
米拉竟感觉,时间好像流动得如此之慢,慢到她有功夫思考是“保自己,还是舍命砍断一或两根刺保下一或几个队友”。
她金色的眸子中,宛如有钟表的指针在转动,随后,充血。
鼻血在这缓慢的世界里,以常速从她的鼻腔中流出。
留给自己的时间很慢,
但,不多。
米拉的剑动了起来。
下一刻,时间如同飞梭般转动。
尖刺断裂……
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理应能救下库拉若和队长……
米拉等待着身体的刺痛,祈祷着自己的强运使其偏离要害——对拿铁的爱,使得死亡的恐惧刹那而短暂地涌上心头。
尖刺断裂……
不是一根!
是全部!
一个身影立在围墙上,以灰白色的阴暗天空为背景,背光而立,宛如黑色的剪影,只有那银白的高马尾被风微微带起:
「不错,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