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掺了火药的水泥。

四道目光,端木璇的控诉、洛浅浅的戏谑、柳辞的冰冷审视、小锦的怯生生期待,就如同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身上。梁诺在我旁边,也是一脸“哥哥,救命!我把自己也坑进去了!”的绝望。

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三秒。

“不行不行!梁安先答应我的!”端木璇第一个炸毛,像只护食的小兽,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就要往外拽,“古镇的票都快没啦,再不走来不及了,梁安跟我走!”

“端木璇!松手!”

柳辞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如同冰锥刺破空气。

她依旧端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目光锐利地扫向端木璇拽着我的手,又转向洛浅浅,“洛会长,你们文学院的“项目”,重要到需要临时绑架别人的假期安排吗?梁安之前的状态,他随口敷衍的话,能当真?”

洛浅浅被点名,脸上的戏谑笑容收敛了几分,但气势丝毫不弱。

她优雅地交叠起双腿,迎上柳辞的目光,语气带着文学院特有的绵里藏针:“柳辞同学此言差矣,承诺就是承诺,无论清醒与否,况且,“古韵新声”项目是学院重点扶持,关乎我们整个团队的学期考评和未来资源倾斜,梁安同学既然答应了做向导,就是项目重要的一环。这怎么能叫“绑架”呢?这应该叫…契约精神。”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倒是某些“私人行程”,临时起意,恐怕更经不起推敲吧?”

“什么?”

柳辞的眉头瞬间蹙起,眼神里的冷意更甚。

两个气场强大的女生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能听到“噼啪”的火花声。

“诺诺!你答应我的!”小锦眼看“大人们”吵起来了,急得快哭出来,紧紧抓住梁诺恐龙睡衣的袖子,声音带着哭腔,“景德镇的陶艺体验课…我都预约好了…不能退的…会扣钱。”

梁诺被小锦拽着,又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急得直跺脚:“哎呀!你们别吵啦!哥!你说句话啊!”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如同惊雷般从门外炸响!隔壁的邻居大爷猛地拉开自家房门,顶着鸡窝头,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们。

“要吵出去吵!再吵我报警了!”

我瞬间一个激灵,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连忙挣脱端木璇的手,她也被吼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了,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对着邻居大爷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王叔,实在抱歉!家里来了几个朋友,有点激动…吵到您了,我们马上安静!马上安静!您消消气!消消气!”

好说歹说,才把愤怒的王叔安抚回去。

关上门,我后背都湿了一层。看着客厅里暂时被王叔的怒吼震慑住,但依旧互不相让,气氛紧绷的几位“祖宗”,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个头两个大。

“都给我坐下!”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部力气吼了一声,声音带着疲惫和不容置疑的烦躁。

也许是被我刚才的狼狈道歉和王叔的余威震慑,也许是我难得一见的暴躁起了作用,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端木璇撇着嘴坐回沙发,洛浅浅挑了挑眉,柳辞面无表情地端起水杯,小锦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梁诺则对我投来一个“哥,你终于硬气了一回”的敬佩眼神。

“事已至此…”我揉着快要炸开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大家…先冷静一下。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我指了指端木璇带来的那袋可怜兮兮的包子。

“虽然…可能不太够。”

说到吃,端木璇第一个响应:“对对对,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呃…商量!” 她连忙把包子拿出来,果然只有三个,她、洛浅浅、我,刚好三人份。柳辞、梁诺、小锦…明显不够分。

“我去做点吧。”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感觉这辈子的无奈都集中在这一个早上了。苦力就苦力吧,总比被眼神凌迟强。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厨房。身后传来梁诺努力活跃气氛,招呼大家喝水的声音,以及客厅里依旧弥漫着的、无声的尴尬和火药味。

打开冰箱,找出仅存的几个鸡蛋、一把蔫了的青菜、半包挂面。

点火,烧水。锅铲碰撞的声音在狭小的厨房里回荡,更像是我内心烦躁的噪音外放。

“滋啦!”

油热了,打蛋进去,脑子里还在高速运转,试图理清这团乱麻。古镇的承诺…好像是在学生会办公室熬夜核对汇演流程,被端木璇用热奶茶“贿赂”,软磨硬泡时迷迷糊糊答应的?香山和表姐…那是在医院,柳辞刚哭完,气氛沉重,我为了安慰她随口提的建议?至于景德镇…完全是梁诺这小祖宗自己惹的祸。

“砰!”

走神间,锅里的油溅了出来,烫得我一哆嗦。手忙脚乱地把煎蛋翻面,已经有点焦了。锅里的油烟“滋滋”地往上冒,简直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模一样,焦头烂额,乌烟瘴气。

好不容易煮好一锅勉强能称之为“面”的东西,分成几碗端出去。

客厅里气氛依旧诡异,大家默默地吃着,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端木璇努力想活跃气氛,讲着游戏里的趣事,但回应者寥寥,柳辞吃得慢条斯理,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眼神却时不时扫过我,带着审视。

一碗面见底,柳辞优雅地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看向我,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饭也吃过了,梁安,现在是不是该回到正题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和条理,“你答应了在场不止一个人关于国庆假期的安排。现在大家都找上门来,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是怎么把自己安排进这种…分身乏术的境地的?以及,你打算如何解决?”

来了,终极审判。

我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辩解:“这个…柳辞,端木…有些事,当时的情况…可能我确实不够清醒,或者…就是客套话…你们懂的…”

“客套话?”柳辞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在医院里,对着一个情绪崩溃的人说“带你去散心”、“拜访表舅”,是客套话?梁安,你的“客套”,尺度还挺特别。”

我被噎得哑口无言。

端木璇一看柳辞火力全开,自知气场和逻辑都拼不过,立刻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洛浅浅,小眼神里写满了“浅浅,救命!靠你了。”

洛浅浅接收到信号,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摆出学生会会长的架势:“柳辞同学,话不能这么说,承诺的轻重缓急,也要看场合和对象。我们文学院的“古韵新声”项目,是学院层面的重点工作,关系到整个团队乃至学院的声誉和资源,梁安同学作为法学院的高材生,又承诺在先,于情于理,都应该优先履行这份更“正式”的承诺。私人邀约,是否可以稍作延后?”

她试图用“公事公办”来压柳辞。

柳辞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洛会长好大的官威呐,学院项目?资源倾斜?这就是你用来绑架别人私人时间的理由?梁安是你们文学院聘用的员工吗?他签了卖身契嘛?还是说,你们文学院的项目离了他这个“向导”就转不动了?”

她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

“至于“正式”?一张在食堂随口应下的口头约定,比得上在医院病房里的安慰和承诺?洛会长,你的“轻重缓急”,未免太功利了些。”

客厅里的火药味瞬间浓烈到了极点!端木璇急得直扯洛浅浅的袖子,梁诺捂住了小锦的耳朵,小锦吓得小脸煞白。

眼看新一轮战争即将爆发,我头都大了,赶紧站起来试图灭火:“停!停!都别吵了!”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提出折中方案,“这样!假期还有好几天,我们…我们可以先去青禾古镇,帮端木璇和洛浅浅把素材拍了,速度快的话,两天搞定。然后我立刻飞首都去找柳辞,这样两边都不耽误。至于景德镇…” 我看向梁诺和小锦,“诺诺,你跟小锦的行程稍微推后两天?”

“不行!”

异口同声的拒绝来自三个方向。

端木璇和洛浅浅:“古镇素材至少要三天,两天根本不够!”

柳辞:“我的时间安排是固定的,机票酒店都订好了,等你从古镇折腾过来,枫叶都掉光了!表姐的时间更是宝贵,不可能等你那么长时间。”

小锦:“陶艺课预约不能改期,退不了钱的!”

得!全票否决!最后一条路也堵死了。

客厅再次陷入一片混乱的争执声中,声音虽然压低了,但火药味更浓。

端木璇据理力争古镇的重要性,洛浅浅强调项目deadline,柳辞冷着脸强调行程的不可变更性,梁诺和小锦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蚁,马上就要被这纷乱的火焰彻底吞噬。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争吵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瞬间。

“够了。”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是柳辞。

她缓缓站起身,米白色的风衣衬得她身姿挺拔。

她没有看争吵的众人,目光平静地扫过客厅里每一张或愤怒、或焦急、或委屈的脸,最后落在我那写满生无可恋的脸上。

她轻轻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奇迹般地,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

柳辞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睥睨和无奈的笑容。

她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随意地点了几下,像是在发信息。然后,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用一种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抛下了一颗足以炸翻全场的重磅炸弹。

“吵来吵去,无非是时间、地点和行程冲突。”

“既然大家都想去,又都‘非去不可’。”

“那很简单了。”

“我包一架飞机。”

“大家一起去。”

“既能满足洛会长的“项目”素材拍摄,找个有古韵又有自然风光的地方不难。”

“至于景德镇…” 她目光瞥向目瞪口呆的梁诺和小锦,“行程结束后,飞机送你们过去,或者,你们想先去也行,自己买机票,费用我报销。”

她顿了顿,看着满屋子瞬间石化、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的众人,也包括我,云淡风轻地补充了一句。

“这样安排,各位…满意了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以及…不知道是谁倒吸一口凉气的嘶嘶声。

包…包一架飞机?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看着柳辞那张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决定中午吃什么的精致脸庞,第一次如此直观而深刻地感受到了“钞能力”的恐怖,以及…自己和这位大小姐之间,那鸿沟般的差距。

客厅里,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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