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高强度运转,协调彩排、核对流程、安抚炸毛的文艺部、处理临场各种幺蛾子,加上最后两天像陀螺一样处理学生离校登记、封寝检查、安抚滞留学生的情绪、协调后勤保障…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过度使用的发条玩具,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份滞留学生名单核对无误地发给后勤处,把“代理会长”的烂摊子暂时忘在脑后,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家,连澡都懒得洗,只想一头栽进床里睡到地老天荒。
然而,家里还盘踞着一只精力旺盛的“小恶魔”。
“老哥,回来啦?快快快!我的PS5!还有《战神5:诸神黄昏》!《艾尔登法环》!《双人成行》!都等着你呢~”
梁诺像只嗅到猎物的小豹子,从沙发上弹起来,白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晃眼,手里挥舞着崭新的手柄,眼睛亮得吓人,全然不顾我脸上写满的“我想死”。
“小诺…饶了我吧…你哥我快散架了…”
我哀嚎着,试图绕过她扑向卧室。
“哒咩哒咩!说好的国庆陪我打通关!”
她不由分说地拽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你之前那么忙,都冷落我多久啦!今天必须补偿,快,开机!Game start!”
反抗无效。
在妹妹“亲情绑架”和武力威胁,以及眼神示意了一下墙角后的双重压迫下,我认命地瘫在沙发上,接过那个沉重的手柄。
意识在绚丽的游戏画面和震耳欲聋的音效中逐渐模糊,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铅块。耳边是梁诺兴奋的指挥和惊呼:“哥哥,左边!小心!”“大招!放啊!”“啊啊啊!我又死啦!都怪你走神!”
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等我再次有清晰的时间概念时,窗外的城市早已陷入沉睡,只有游戏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墙上的挂钟指针,赫然指向了凌晨三点。
“诺…小诺…我真不行了…”
我声音沙哑,感觉灵魂都要从嘴里飘出去了,
“再这样下去…你哥就真得去诸神黄昏报到了…”
梁诺也终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柄:“唔…好吧…存档存档…明天继续!”
她像只吃饱了的小猫,抱着靠枕歪倒在沙发上,几乎秒睡。
我连滚带爬地扑进自己房间,连衣服都没脱,意识瞬间沉入无边的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尖锐刺耳、如同催命符般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深沉的睡眠。
“唔…谁啊…” 我痛苦地呻吟一声,把脑袋更深地埋进枕头里,试图屏蔽这噪音。昨晚,或者说今早,透支的体力让身体沉重得像块石头,眼皮粘在一起死活睁不开。
“叮咚叮咚叮咚!!!梁安!开门!!”
“诺诺!我知道你在家!”
门外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有清脆的女声,有带着点慵懒的调子,还有…柳辞那特有的、带着点压迫感的嗓音?
我一个激灵,残留的睡意瞬间吓飞了一半。
猛地睁开眼,窗外刺目的阳光告诉我,时间已经不早了,门铃声和拍门声还在持续,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交谈声。
“璇璇,你确定是这家?没记错门牌号吧?”
“绝对没错!浅浅,我之前来过的!”
“啧,这都几点了…柳辞同学,你昨晚没“提醒”他么?”
“我以为他会记得…看来是高估了他的记性和责任心。”
“诺诺!开门呀!”
这声音…端木璇?洛浅浅?柳辞?!她们怎么会在我家门口?!还有梁诺的朋友小锦?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我连滚带爬地冲出卧室,正好撞见同样被吵醒、顶着一头乱糟糟白金发、睡眼惺忪、穿着恐龙睡衣的梁诺从她房间探出头。
“哥哥…谁啊…这么早…”
她揉着眼睛,一脸茫然加起床气。
“你招来的祖宗们!”
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指了指大门。
“快去开门!收拾一下!快!”
梁诺懵懵懂懂地去开门。我则手忙脚乱地冲回房间,胡乱套了件T恤和运动裤,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门开了。
“Surprise!!!”
端木璇活力四射的声音第一个冲进来。她今天穿了身方便活动的运动装,背着鼓鼓囊囊的相机包,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紧接着是洛浅浅,一身文艺范儿的棉麻长裙,挎着个帆布包,脸上带着看好戏的促狭笑容:“哟,梁大律师,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昨晚…干嘛去了?”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乱糟糟的头发和梁诺的恐龙睡衣。
柳辞则安静地站在后面,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风衣,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妆容精致,抱着手臂,眼神平静无波地扫过我,那平静之下蕴含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让我后背莫名一凉。
最后面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抱着个兔子玩偶的小姑娘,是梁诺的好朋友小锦。
小小的玄关,瞬间被四个风格迥异的女生挤满。空气里弥漫着不同的香水味、早餐的香气,哦,原来是端木璇手里还拎着袋包子,以及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梁诺彻底清醒了,看着门口这阵仗,也傻眼了。
“呃…大家…早上好?” 我硬着头皮挤出笑容,感觉头皮发麻,“快…快请进…地方小,别介意…”
一阵兵荒马乱的安顿。端木璇和洛浅浅熟门熟路地挤进客厅沙发,柳辞则优雅地坐在了单人沙发椅上,气场自动划出一片领域。小锦挨着梁诺坐在地毯上,小声说着什么。我像个服务生一样,手忙脚乱地倒水,感觉家里的氧气都不够用了。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坐定,虽然气氛有些诡异。我搓了搓脸,试图找回一点清醒,看向最先开口的端木璇:“那个…端木,洛浅浅同学,你们这是…?”
端木璇立刻放下水杯,大眼睛充满控诉地看着我:“臭梁安,你该不会忘了吧?国庆假期!去青禾古镇拍素材啊,我们说好的!你答应要帮我和浅浅当向导兼苦力的!浅浅她连设备都借好了,车票我都看好了!今天下午就出发!”
她说着,还拍了拍身边那个巨大的相机包。
洛浅浅配合地点点头,补充道:“对啊,梁安同学。我们文学院那个“古韵新声”的短视频项目,可就指着青禾古镇这期的素材撑门面了。你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熟悉那边的情况,包吃包住…哦不,是包向导包安全的。”
青禾古镇?拍素材?向导?苦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残留的记忆碎片像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好像…似乎…大概…在某个被学生会文件淹没的下午,在食堂被端木璇堵住时,被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和一堆“梁安最好了”“帮帮忙嘛”的糖衣炮弹轰炸下…迷迷糊糊地…点过头?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还没等我从“古镇危机”中缓过神,一道清冷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是柳辞。
她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动作优雅得像在品茶,目光却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我。
“梁安,看来青禾古镇的行程安排得很满嘛。” 她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那么,我们约好的,国庆假期一起去首都香山看枫叶,顺便拜访我那位在最高检工作的表姐…你是打算,爽约了?”
轰!!!
香山?!枫叶?最高检的表姐?!
我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柳辞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我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遗忘,或者说是逃避的角落。
忘了,在医院陪护她那晚,在她倾诉完家族的压抑和痛苦之后,在她脆弱地靠在我怀里哭泣之后…病房里气氛沉重而微妙。为了安慰她,也为了转移话题,我似乎是…头脑一热,或者是为了让她有个盼头…说过类似“等你好了,假期我们找个地方散散心,去香山看枫叶就不错”这样的话?!甚至还顺着她提到的、那位据说在司法系统颇有能量的表姐,提过一句“有机会也可以去拜访请教一下”?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安慰的成分居多,她居然当真了?还安排好了?甚至要带我去见那位听起来就很高大上的表姐?
巨大的恐慌和“完蛋了”的感觉瞬间将我淹没,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细弱蚊蚋的声音,怯生生地从地毯方向响起。
“那个…哥哥…诺诺她…之前答应我国庆陪我去景德镇玩陶艺的…车票…我都买好了…” 小锦抱着兔子玩偶,小脸通红,求助般地看向还在懵圈状态的梁诺。
梁诺:“!!!纳尼?”
她猛地看向我,眼神里写满了“老哥!救命!我好像也闯祸了!”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四道目光,端木璇的控诉、洛浅浅的戏谑、柳辞的冰冷审视、小锦的怯生生期待,如同四把锋利的刀子,齐刷刷地钉在我和梁诺身上。
梁诺也一脸“哥,怎么办?我也被架在火上烤了”的绝望表情看着我。
我僵在原地,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大脑彻底宕机,CPU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春运现场般混乱的“行程大撞车”彻底烧毁。
青禾古镇?首都香山?江西景德镇?
端木璇的拍摄任务?柳辞的枫叶和潜在的人脉拜访?梁诺对小锦的承诺?
时间、地点、人物、承诺…全他妈撞在了一起!撞得稀碎。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水泥。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刺眼,却丝毫照不进我这片被“承诺”的泥石流彻底掩埋的内心废墟。
我缓缓地、绝望地抬起手,捂住了脸。
完了。
这个国庆假期,怕不是要上演一场“梁安去哪儿”之《分身乏术的修罗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