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世事无常,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陆仁一想到在赵紫川家门外发生的事心里就被名为尴尬的苦水灌满,大声告白这种狗血偶像剧才会发生的桥段自己居然会整出来,先不说是否是有意,这种事情发生的后果绝对不会是好事,好不容易和赵紫川的敌对情况有了缓和,万万想不到会整出这一发。

陆仁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无法入睡。

“可恶!既然如此!我就不睡了!”他迅速从床上弹起来,打开书桌的台灯,拿出习题,此时只有无边无际的题海可以麻痹他的尴尬和羞耻。

而此时的赵紫川同时不好过,几乎和陆仁卧室的情况一样,她翻来覆去在床上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睛就出现陆仁大声告白的一幕,她自称一中暗恋他的男生占总数的五分之一,收到过无数求爱短信邮件和巧克力,虽然有自夸成分在其中,但是真实情况倒也没差多少,只不过由于她平时太过冷厉,导致从来没有男生敢当着她的面告白过,没想到今晚陆仁搞的这一出倒是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真是轻浮的家伙!恶心!”她一用力就把被子踢开,打开灯,发现自己脸很烫,一照镜子,只看到红得娇艳欲滴的脸颊,而且心跳飞快,“这种状态,很适合运动嘛…”她很干脆的快步走进顶楼天台边的运动房。

“去死吧!”重重的一拳打在沙袋上,重达20公斤的沙袋发出沉重的呻吟,飞到半空中。

“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死吧!”她把沙袋想象成陆仁的脸,拳打脚踢连续不断的倾泻到可怜的沙袋上。

寂静的夜里,西河边的回荡着阵阵击打声…

次日,徐兰抱着老师发下的期末复习资料,发到各个小组之后,回到座位上,发现赵紫川蜷缩着身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拍了她的背,“身体不舒服吗?”

“额…没有”赵紫川转过头看向徐兰,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而且眼圈很黑。

“小紫你…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吗?”

“没有没有,只是锻炼到很晚,中午睡一会儿就没事了。”她打了个哈欠,“哦对了,周末陪我去逛街吧,我得买一个新沙袋。”

这时传来一阵笑声,徐兰向教室后方看去,发现一堆人围着陆仁的位置。

“哇,仁哥,这道题你都能做对。”雷武惊讶的看着陆仁作业本上一个大大的A+,他的成绩是在刘强一伙人中最好的,昨晚的数学题是有尖子班的压轴题,他只能放弃。没想到陆仁硬是做出来了。

“小菜一碟…”陆仁带着自信的微笑,不过有点有气无力,徐兰无语地发现陆仁也是带着熊猫眼,和赵紫川的状态完全一样。“仁哥你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搞…”“陆仁,还有这道。”……

徐兰笑着问赵紫川:“昨天你们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 么 都 没 发 生。”她一字一顿地说。

期末考试就在下周,随之而来的就是寒假,高中的生活就这样过去了一半,对于陆仁来说,此时的他尚未感受到这人生中最青春的日子给他带来的所谓美好感受,身在福中是很难知福的,只有等到他正式离开人生中的十七岁,他才会明白高中的时光,真的很美好,所以,一想到高二即将结束,他倒是没有多少感觉,只是希望期末考试能够多得几分,过年的时候就好过一点,也可以多得一点压岁钱。

紧张的期末复习开始了,陆仁在一方面来说已经从良,他很自然地开始融入班级的学习氛围中去,逃课这种事他再也没有想过,就连上课睡觉,也只是在英语课上偶尔打个小盹儿,而刘强一伙人依旧是燃烧着富余的青春,在刘强的眼中,他和徐兰的距离似乎已经拉开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无论他怎么努力,徐兰对他的态度永远是尊敬有加亲密无多,于是他在心理上已经自暴自弃,而他越是胡作非为,徐兰就离他越远。

每天逃课上网外加抽烟喝酒,这些活动都是需要不少的开销的,虽然刘强的零用钱算是很多,但是对于这些开销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这个原因刘强差点走上收低年级生保护费的道路,不过由于他的好友超一已经接管了这个学校的低年级保护费项目,所以他没有实行,就在他苦恼资金问题的时候,一个人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闪亮的落在了他的眼前。

“红哥!早上好!”

“哎呀,是红哥,没看见忘打招呼别介意啊。”

“红哥!”

在一群男生的哄叫声中,一双擦得蹭亮的皮鞋尖优雅地踏进教室,略胖的体形丝毫无法降低他高级小西装的奢华,笔直的裤管走动时发出轻微的嚓响,他轻轻整理了下衣领,衣领上方是自信翘起的嘴角,眼神中充满了按耐不住的激情,但是这激情都被他成熟的浪奔头收敛了,头发在摩丝的功效下反射了窗外的日光,仿佛他的头就是另一个太阳。

“早上好。”宇红微微抬起戴着表的左手,一瞬间,男生发起了尖叫。

陆仁没有一起起哄,他默默地看着光彩夺目的宇红,似有所想,他看到,刘强和雷武一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围了上去。

寒冬并没有过去,今年的极寒依旧在继续,窗外的天空看似晴朗,透着阳光,但是丝毫无法驱散空气中的寒,陆仁独自坐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翻看着最近存钱买来的一本辛伯斯卡诗集,他从前是很讨厌看诗的,总觉得这种玩意儿透着文艺青年哀伤装逼的范儿,而他偶然翻了一本辛波斯卡的诗集,发现这个作者的诗非常对他的胃口。

虽然看的是诗,但是心里却在回放着早晨的一幕,刘强一行人毕恭毕敬的一口一个红哥,而宇红则是非常受用,一副老大的样子,陆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对宇红这人有些上心,他大概猜得到刘强是为了什么去接近宇红。

“啧。”陆仁已经完全看不下去书,双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抬头看着头上纵横交错的树枝,把蔚蓝的天空切碎,看了一会儿,眼酸难耐,随即闭上双眼。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却是换了副画面,一对似曾相识的眼睛。

蓝木。

这是他心里浮现的第一个词。

有人在他身后,站着俯视他,对着他的脸。

他像是看到鬼一样,双手没撑住自己的身体,一个脱力倒在了地上,头刚好枕在那人的脚上。由于那人站在他身后往下看着他,而此时的太阳刚好从她的头边冒出来,脸部背光,只看得到那双熟悉的双眼,陆仁就这么躺在地上,呆呆的看着。

“呐,学长,我可是穿了安全裤的哟。”她无奈地说道,声音让陆仁松了口气,不是蓝木,但是是认识的人,很熟悉。

“不好意思。”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刚才的姿势确实不太妙,简直就是痴汉附体的行为。由于直视了一会阳光,眼睛有点干涩,他缓了一会,认真看了看面前的人。

“没想到学长喜欢辛波斯卡呀。”蓝木的妹妹,那个长得极其俊美的女生,少见地穿着裙子,她翻看着陆仁的书。看这裙子,陆仁立刻就想起了王丹出事的那一天,在书店里,蓝木身穿的波希米亚格子长裙,似乎和眼前的这一套,一模一样。

“偶尔,看一看。”他有点尴尬,对于蓝木的妹妹,他平时只是看到过,真正交谈过,就只有那一次她拜托陆仁给蓝木送东西。

“出来晒晒太阳,没想到会遇到学长坐在这儿闭目养神呀,我是不是打扰学长了呀?”她的短发比上次见到已经长了很多,到了肩部,所以那种俊美硬朗的感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清爽的美。

陆仁有点怕看到那一双和蓝木几乎一样的双目,他的视角不停的换着位置。

“没有没有,天气确实很好,虽然还是冷,但是晒下太阳会暖和些。”

她向前走一步,微笑着说:

“我看得出来学长很对我很见外啊,虽然我和学长不是很熟,但是学长和姐姐是很好的朋友吧,所以我想和学长好好交流下呢,对了,我的名字你还不知道吧,我叫蓝野。”

“蓝野…你好。”

陆仁不知道为什么,每到他心情复杂的时候,总会起风,就像现在,地上的草纷杂的舞动,像是无数双手伸出地面,向天空祈求着什么,而蓝野,在这风中,带着动人的微笑,那双和她姐姐一模一样的眉眼,如同尖锐的冰锥,刺入陆仁的灵魂深处,让他,不寒而栗。

都说时间是拜托悲痛和愧疚最好的良药,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蓝木离开带给他的愧疚和伤痛虽然猛烈尖锐,但是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几乎从中走出来,毕竟,蓝木对于他来说,还不是最重要的人,只是差一点成为他最重要的人,相比之下,王丹的死亡对于他的打击才是如同跗骨之蛆,在冷寂的黑夜暗暗作痛。

而此时突然出现的蓝野,如同将陆仁的头重新按回冰冷的湖水中,又让他的内心泛起本已隐匿的愧痛。

而此时身穿格子长裙的蓝野,就像是当初在书店里的蓝木那样,带着那种如阳光般和煦的包容,他想了想,问道:

“你姐姐,她,还好吧?”

“姐姐很好呀,她很顺利的按照家里为她规划的方向前进着,出国留学,然后和家里的世交联姻,以后应该会定居国外。”蓝野又翻开了诗集,不知道是哪一页,一边看着,一边说,“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这样也好…”他的目光不知道放在哪里,最后停在蓝野捧着书的那只手上,“很幸福的人生呢。”

“是呀,很幸福的人生,就像一部已经写好结局的书。”

蓝野说着就动了起来,她看着书,脚步轻盈的围着陆仁打转,同时,她轻轻的念着书上的一首诗:

听听这首歌谣:“被谋杀的女人

突然从椅子上起身。“

这是一首真诚的歌谣,被写下

既不是为了震惊,也不是为了冒犯。

事情发生得一览无余,

窗帘开启,灯都亮着。

路人可以驻足,凝视。

当凶手跑下楼,

门在他身后关上,

女人起身,有如一个生命

被突然的寂静所惊吓。

她起身,转动着脑袋,

环顾四周,眼睛显得

比之前更吃力。

不,她并未漂浮在空中

她依旧踩在毫无特色的木质地板上。

在火炉中,她焚毁

凶手留下的痕迹:

脚下的照片,远处的鞋带,

一切她能发现的东西。

显然,她并未窒息而死。

显然,她并未被枪射中。

她被无形的杀死。

也许,她依然会显示出生命的迹象,

为乱七八糟的愚蠢的缘由哭泣。

许多

可预见的荒谬之处,

不难伪装。

她起身,就像你和我。

她走动,与人们别无二致。

她唱歌,梳头

头发还在生长。

念毕,蓝野的转圈刚好停止,而且位置也刚好是在陆仁的面前,陆仁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蓝野伸出食指,轻轻的点在他的下唇。

“从前,姐姐和蓝野一直是充满沉默的,她就是我的姐姐,我就是她的妹妹蓝野。”她的眸子微微向下,露出长长的睫毛,“姐姐虽然在生活中一直露出微笑,但是蓝野看得出,她不开心,永远只是肉体跟着爸爸妈妈走着,她的内心蓝野永远无法触到半分,就像深邃的,阳光也照不到的,无尽黑暗的深海。”

她重新抬起头,露出纯真的笑。

“直到某一天,姐姐突然对我说起了一个人,面带窘迫的对我说,她的脸红红的,蓝野第一次见到姐姐露出那种表情,我还记得她说的话:‘啊,丢死人了,我吼英语的样子被一个男生看到了…’她那时的表情真是可爱极了。”蓝野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姐姐变了,也第一次对我,敞开了心扉。”

蓝野伸出双手,缓缓伸向失神的陆仁。

“感谢你,让姐姐沐浴在阳光下。”她的手轻轻捧住了陆仁的脸,那一本诗集,无声地落在地上,“感谢你,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姐姐的爱。”

世界寂静了。

湿湿的,回过神后,陆仁的第一感觉是湿湿的,嘴唇湿湿的,还很软,他舔了下唇,似乎还带着说不出的甜?

我被强吻了。陆仁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回神的时间太久,或者说回味的时间太久,等他呆呆地抬起头,眼前的少女,早已不见踪影,他捡起地上的诗集,书依旧打开在那一页,开头的几个字刺眼得无法躲开:被谋杀的女人。

(注:该段引用诗为辛波斯卡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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