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居御座的玉帝，那张平日里只是威严的方脸，此刻黑得如同锅底，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案头那只青玉笔洗里的灵鲤，这次直接翻着肚皮飘在水面，彻底装死。
而宝殿中央，如意仙子和我并排跪着，像两棵被霜打蔫了的白菜。
如意仙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仙袍下摆都快被她绞成了麻花。
她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进地缝里，只留下头顶那缕标志性的呆毛，此刻也蔫哒哒地垂着。旁边，我倒是没抖，但也蔫头耷脑，眼皮半阖，一副“要杀要剐赶紧的别耽误老子补觉”的终极摆烂姿态，只是嘴角残留的一点可疑油渍（疑似昨夜偷吃仙丹泡面留下的）破坏了这份“从容”。
“如！意！仙！孙！万！世！”玉帝怒吼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连御座都抖了三抖。他粗糙的手指几乎要戳到两人鼻尖上，“尔等可知罪？！”
如意仙子吓得一哆嗦，带着哭腔：“玉帝息怒…如意…如意知罪…”声音细若蚊蚋。
我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地接了一句：“扰人清梦，罪大恶极。”
“岂止是扰人清梦！”玉帝气得胡子根根倒竖，唾沫星子横飞，“尔等那破仙庐！昨夜爆发的‘题海怨念冲击波’！惊扰了三十三天七千六百处仙府！八万四千位仙友从入定中惊醒！连西王母娘娘养在瑶池的九色鹿都吓得窜稀了！蟠桃园里三千年一熟的蟠桃都吓得提前落了三个！损失惨重！罪无可赦！”
如意仙子眼前一黑，感觉扫厕所的噩梦正在无限放大升级成“扫瑶池鹿粪坑”。而我则撇了撇嘴，小声嘟囔：“…提前落果，那是熟透了，关我屁事…”
“还敢狡辩！”玉帝的咆哮几乎掀翻屋顶，“本尊念尔等初犯，又是…呃…‘混沌初开’（他说这四个字时，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他猛地一拍案几，震得那只装死的灵鲤都蹦跶了一下。“即日起！革除如意仙引仙办职司！剥夺玉帝预备仙籍！收回引渡仙庐！”
如意仙子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面无人色：“玉…玉帝…”
我倒是没啥反应，只是眼神飘忽了一下，心里在盘算被收回仙庐后，那堆没吃完的仙丹泡面归谁。
“哼！”玉帝重重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眼不见为净”的决绝，“念尔等尚有一丝…悔过之心（他自己说这话都觉得违心），特赐《引渡仙凡临时协作备忘录》一份！”
一卷散发着微光、但材质明显比之前引渡玉简粗糙许多的玉简，“啪嗒”一声掉在两人面前的地上，沾了点灰。
“拿着它！滚下凡间！”玉帝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去人间好好清醒清醒！体验体验什么叫真正的‘红尘炼心’！什么时候，能用这备忘录上的KPI，把你们捅出的篓子填平了！什么时候再给本尊滚回来！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实质的巨锤！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猛地袭来！如意仙子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光乱闪，耳边风声呼啸！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全身！
“啊啊啊啊——！！！”
“卧槽——！！！”
两声凄厉和惊怒的惨叫划破仙界宁静的云层。两人如同两颗被大力踢飞的皮球，翻滚着、惨叫着，以自由落体的姿态，朝着下方那片浩瀚无垠、灯火璀璨的凡尘都市，直直坠了下去！
砰！噗通！
两声闷响，伴随着水花四溅的声音和几声受惊的野猫尖叫。
冰冷、浑浊、带着浓重淤泥和腐烂水草腥气的液体猛地灌入鼻腔和口腔！
我和如意仙子，如同两条被扔进臭水沟的咸鱼，在齐腰深的、漂浮着各种塑料袋和不明垃圾的城市排污渠里，艰难地扑腾着站了起来。
“呸！呸呸呸！”如意仙子疯狂地吐着嘴里的脏水，眼泪混合着污水往下淌，精心梳理（虽然效果不佳）的发髻彻底散开，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头顶那缕呆毛顽强地翘着，挂着几根烂水草。
她看着自己沾满黑泥、散发着恶臭的仙袍，再看看周围肮脏的环境，绝望地哭嚎：“呜呜呜…我的仙袍…我的KPI…全完了…都清零了…”
我也好不到哪去。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露出同样沾满污秽的脸，湿透的灰T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长期缺乏锻炼的宅男轮廓。呸出一口带着腥味的污水，但我的眼神却不像如意仙子那般绝望，反而像探照灯一样，猛地亮了起来！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排污渠脏污的边缘，投向远处。
那里，是凡间都市真正的景象！
巨大的、闪烁着五彩霓虹的摩天大楼如同钢铁丛林般耸立，直插云霄！宽阔的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灯汇聚成一条条璀璨的光河，呼啸着奔向远方！巨大的广告牌上，光影变幻，穿着时尚的明星对着路人露出标准微笑。
空气中，不再是天庭那种清冷微寒的仙气，而是充斥着汽车尾气、烤串孜然香、咖啡豆烘焙味、还有各种香水脂粉混合的、浓烈而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这气息，扑面而来，野蛮而生机勃勃！
“清零？”我猛地转过头，看向还在污水里抽泣、哭得像个泥猴的如意仙子。
我那双被污泥糊住、却异常明亮的眼睛里，燃烧起一种近乎贪婪的、发现新大陆的狂喜绿光！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带着污泥的笑容，白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别哭了，垃圾仙子！”林实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他用力拍了一下浑浊的水面，溅起一片肮脏的水花，“你管这叫清零？！这特么是蓝海！一片未被开发的、巨大的蓝海啊！！”
“蓝…蓝海？”如意仙子被他的反应搞懵了，挂着眼泪鼻涕，茫然地重复。
“对！蓝海！”我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指向远处璀璨的都市灯火，“看看！看看这人间！多少凡尘俗务！多少烦恼忧愁！多少需求痛点！而我们！我们是谁？！”
然后我又猛地指向自己和如意仙子：“我们是神仙！虽然是被开除了的、业务不太熟练的！但我们有仙术！哪怕时灵时不灵！哪怕只能变泡面穿墙卡一半！那也是仙术！”
我一把从污水中捞起那卷同样沾满污泥的《引渡仙凡临时协作备忘录》，像挥舞战旗一样高高举起！粗糙的玉简在霓虹的映照下，反射出奇异的光。
“这玩意儿！”林实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如同发现了金矿的淘金客，“它不是废纸！它是营业执照！是通往财富…呃，不！是通往KPI自由的金钥匙！”
如意仙子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暂时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那…那我们要干嘛？”
“干嘛？”我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中闪烁着奸商般狡黠的光芒，“当然是创业！开公司！做服务！解决凡人的一切俗务！用仙术！换KPI！”
我猛地一挥手，仿佛在指点江山：“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仙凡拼拼乐’！主打一个‘拼’字！拼速度！拼效率！拼脑洞！拼一切能用仙术解决的凡人烦恼！”
三天后。
这座繁华都市最热闹的商业步行街一角，一个画风极其清奇的摊位，如同病毒般吸引了所有路人的目光。
摊位极其简陋，就是一张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掉漆的折叠小方桌。桌子上铺着一张皱巴巴、但异常醒目的红纸，上面用歪歪扭扭、却充满魔性的毛笔字写着几个大字：
**【仙凡拼拼乐】**
**——天庭认证（临时工），专治各种凡尘俗务！**
下面用更小的字，罗列着一系列惊掉人下巴的服务项目：
**代写情书（仙鹤特快专递，保证送到心上人窗台，附带羽毛一根，浪漫值+10086）—— 99元/封**
**代开家长会（仙风道骨老爷爷版，自带祥云背景板，老师看了都说好）—— 299元/次（包演技）**
**代抢限量版球鞋/演唱会门票（缩地成寸术加持，网速？不存在的！人直接瞬移到发售点！）—— 599元/次（成功率99.99%）**
**代遛狗（筋斗云低空版，狗子体验飞一般的感觉，回家累成狗）—— 199元/小时**
**代清理过期仙丹泡面（专业处理，无副作用…大概）—— 面议**
桌子后面，站着（确切地说是蹲着）本次创业的“形象代言人”兼首席业务员——如意仙子。
她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脏污仙袍，穿着一件从夜市地摊淘来的、印着巨大卡通猫头的廉价粉色卫衣，下身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小白鞋（已经蹭上了不少灰）。
头发胡乱扎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不听话地垂在耳边。脸上努力挤出“甜美”、“亲民”的笑容，但因为业务不熟练，显得僵硬又可怜巴巴。
她手里举着一个同样廉价的、贴着“收款码”的塑料牌子，牌子边缘都磨花了。此刻，她正瑟瑟发抖地对着一个路过、好奇驻足打量摊位的、穿着皮夹克、胳膊上纹着青龙的社会大哥，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推销：
“大…大哥…扫…扫一个呗？冲…冲个KPI？”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躲闪，像只受惊的鹌鹑，毫无“仙女”气场可言，倒像是被逼良为娼…呃，被逼上街拉客。
那社会大哥被她这怂样逗乐了，叼着烟，痞痞地笑：“哟，小妹妹，你这业务挺野啊？仙鹤送情书？还天庭认证？糊弄鬼呢？”他凑近一点，故意压低声音，“是不是想骗哥扫码然后盗刷哥花呗啊？”
“不…不是！”如意仙子吓得往后一缩，脸都白了，连连摆手，“真…真的！我们有仙术！虽然…虽然有时候不太灵…”
“噗嗤！”大哥笑得更欢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发出哄笑。
就在这时，摊位旁边阴影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浓浓的嫌弃：
“笨死了！垃圾仙子！你这推销词能饿死自己！”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我像个大爷似的瘫坐在一张从奶茶店顺来的塑料小马扎上。而我同样换下了那身宅男标配灰T恤，穿了件印着巨大“佛系青年”字样的黑色T恤，配着大裤衩和人字拖。嘴里叼着根吸管，正滋溜滋溜地嘬着一杯超大杯、加满了珍珠椰果布丁的奶茶，脸颊都嘬得凹陷进去。跷着二郎腿，人字拖挂在脚趾上晃晃悠悠，一副指点江山的惫懒模样。
“听我的！”我嘬完一大口奶茶，满足地打了个嗝，对着如意仙子扬了扬下巴，“换个广告词！要响亮！要抓人！要突出核心卖点！”
然后清了清嗓子，用丹田之气（可能还混着奶茶的甜腻），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用一种极其浮夸、如同电视购物主持人的腔调，大声吆喝起来：
“来来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仙凡拼拼乐】，您凡尘俗务的终结者！”
“**天庭认证（临时工版），童叟无欺！**”
“**仙女在线接单（虽然业务不太熟练），解决一切凡尘俗务！**”
“情路坎坷？仙鹤快递，直达心坎！家有小祖宗怕开家长会？仙风道骨老爷爷，专治老师各种不服！抢不到限量版？缩地成寸，人肉插队…啊呸，人肉代抢！狗子精力过剩？筋斗云遛狗，遛到它怀疑狗生！”
“价格公道，效果拔群！解决不了？全额退款！（注：仙术失灵导致的不算）”
“还在等什么？！赶紧扫码下单！KPI…哦不，您的烦恼，由我们来守护！”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奶茶给的？），词儿又骚又接地气，瞬间把周围人群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哄笑声更大了，但这次，明显带着浓厚的兴趣和“这特么也太有意思了”的猎奇感。
几个年轻女孩捂着嘴笑：“噗，仙女在线接单？好沙雕！”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盯着“代抢限量版球鞋”那一栏，眼神发亮。
连那个社会大哥都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代开家长会（仙风道骨老爷爷版）”，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给自家那个天天被叫家长的倒霉儿子整一个。
如意仙子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又看看周围明显被调动起兴趣的人群，再看看自己手里那个可怜的二维码牌子…好像…有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校服、满脸青春痘、神情扭捏的男生，在同伴的起哄声中，红着脸，鼓足勇气挤到了摊位前。他看都不敢看如意仙子（仙女？），目光死死盯着“代写情书（仙鹤特快专递）”那一项，声音细若蚊呐：
“那…那个…代写情书…真…真有仙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