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

沉默了好久,放下茶杯的沈盈絮终于是忍不住说道。

“虽然叶清书作为当事人没意见,我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但是啊,你好歹也是异性——一直盯着这些照片看那么久,多少也考虑一下人家女孩子的心情吧?她可一直都在坐立不安哦?”

“我……我没关系的……”叶清书连忙摆手,同时向沈盈絮道谢,“谢谢班长,但是我坐立不安的原因不是因为祝寒栖他看到这些照片……”

“只是有几张照片拍的角度很差,看起来我的腿和腰部显得有点胖。我其实没那么胖的,可能只是初中那会发育期……”

“哈?”

沈盈絮一副“这里还有人类么”的表情,和正好抬起头的我对视。

“你总算看完了。怎么样,能够去报案么?”

“嗯?”我有些疑惑,“报案随时能够去啊。就算对方撤回了消息,可这种涉及到人身威胁类型的要挟,警方应该也很乐意去预防犯罪的。”

“那你看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是在检查这些照片是不是可以用来报案呢。”

“不是。无助的时候找警方其实是最合理也最安全的办法,一旦你将事件如实反应到那边,就算那个人手上真有你的其他大尺度照片,他若是真敢四处传播,那对于警方来说就是挑衅了。”

毕竟都已经报案了,在警方备案预防后进行传播,就犹如宣称绑架后当面撕票,是在对警方执法权的侮辱。

那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所以受到胁迫,我觉得你刚刚的做法没有问题。虽然刚开始诉说的时候会有些羞耻,可之后的事情,那些更有能力的成年人是会为你想办法的。”

“至少让对方不敢行动。”

我看向叶清书,她看起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沈盈絮疑惑地看着我,小声问道。

“魔王城也得行政执政吧?”我理所当然地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回应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只看到魔王的‘魔’字,从来没人意识到‘王’字的含金量啊?我好歹也是……”

她拉开了距离,一副完全不想继续听下去的嫌弃感。

摔。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就说明你似乎并没有打算报警?”

看到被憋了一下的我,沈盈絮露出满意的笑容。“那,祝寒栖,你一定是有其他打算了对不对?”

“……”我叹了口气,把叶清书的手机划到第一张,就是那种看起来最私密,最有威慑力的《即将换衣图》。

“刚刚说的,是对社会契约的一个尊重,但在你拥有更大力量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得到尊重。”

“这种事情,报警能保证对方消停,可无法保证对方得到足够惩罚。”

我淡淡地说道,看向疑惑不解的叶清书。

“你觉得这张照片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清书眨了眨眼,看着照片认真思考了好久,最终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声说道。

“离得很近?”

“嗯,差不多。是场合。”

我把手机拿到半空,让她以一个合适的角度来看这张照片。

“首先,这是一张更衣的照片。按照环境和你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一个女子更衣室。”

“公共的女子更衣室也就那么几种可能,泳池、浴室、健身房、运动场……”

“根据周围环境来看,泳池浴室的可能性不大,大概率是某个运动相关的地点。你刚刚说的很好,离得很近,这个角度的拍照方式……你和我过来一下,我可以根据更衣柜的相对高度来推测你当时的身高大概范围。”

我让叶清书站起身,让她微微下蹲一些模拟当时的身高,然后拉开距离,比划了一下高度。

“应该在这里,这个位置。”

沈盈絮瞪大眼睛。

“这里也太近了吧?这种偷拍真的不会被发现么?还有叶清书同学的身高是……”

“我这样的身高,大概是初二的时候。”叶清书扭过头向我说道。

“嗯,我想也是。”我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是男扮女装的偷拍狂,他们本来就承受心理压力,一般会把摄像头装到背包上作为遮掩。这里本来就是女子更衣室,没必要冒风险靠那么近偷拍,把包放在远处咔咔咔就好了。”

“相比起来,这么近的距离,更有可能是一个女孩,装作看消息之类的,拿出手机光明正大拍摄的——而且她大概还和你有些认识。”

“这也很好解释了为什么偷拍的照片没那么私密,露太多地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毕竟哪怕是同性,身后的人在玩手机的时候,大多数人也会停下换衣服或者下意识遮掩一下身体私密处。这是很自然的反应。”

“所以说什么更多私密照应该纯纯吓唬人,对方可是用照片威胁的人渣,这种两年前的照片还发过来,就说明已经是他们最有威慑力的一张了。”

我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手机,放到一个较低的高度。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是,如果根据以上所有信息整合,偷拍的人应该是一个在你初中时期——根据你的补充,应该是初二时期。某个运动场更衣室,和你有些熟悉,可以在你身后理所当然拿出手机装作回消息的女生。”

我把刚刚拍下来的手机给叶清书看了一眼,上面的画面和那张照片的布局有了七八分相似。

“当然还有其他偷拍照片也能佐证,那些是‘非熟人不可拍’的东西。”

我挠了挠脸颊,在沈盈絮和叶清书还在迷糊的表情中咳嗽了一下。

“李小婉。如果我没记错这个名字的话。那个在初中时期总爱跟在你身后,非常崇拜杨新伟的女生——她应该就是偷拍的犯人。”

“她似乎也进了我们学校,而很凑巧,她上次去参观的社团是——新闻社。”

……

“其实你没必要和我一起去找江响学姐的,就好像沈盈絮说的一样,你完全可以先回家。”

路灯泛着昏黄的光亮,明明已经入秋,却还有几只小虫子在上面飞舞。

沈盈絮似乎因为家庭原因而不得不先回去,我本来打算自己先去找江响学姐了解情况,却没想到叶清书死活不愿意回家等消息,一定要和我一起走。

“在家,我会害怕。”

“凝昔姐和玉书都陪着你吧?”

我和她一前一后,就这样走在路上。

“她们大概也不想看到我了。”

“这我就安慰不来了,抱歉换个话题。”

我坦然地说道。

“嗯,没关系,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

叶清书轻轻地说道,沉默了几秒,“感觉你变了好多啊。”

“有么?”

“嗯。就好像刚才,感觉让我害怕到浑身发抖的事情,在你面前简单的就好像一道小学的数学题。”

“哈哈,小学数学题现在挺难的。”

我一直是数学苦手。

“——到底是什么时候,你突然变得那么可靠了啊。”叶清书小声地说道,“也那么遥远……”

这种话我当然直接装作没听到。

反正她说的那么小声,也多半就不想让我听到。

奈何我是魔王的身体!哈哈哈!

……真是无聊的自娱自乐。

继续沉默了一会,我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有选个比较近一点的地方和江响学姐汇合。

看到叶清书低着头沉默的样子,我想了想。

“对了,开学那时候我和沐子清也去了等会要去的奶茶店聊天,结果那家伙中途突然跑掉了,似乎是去找你?我看到你们在窗外了。”

当你不知道和尴尬关系的青梅竹马聊什么比较好,不如谈谈共同的朋友。

“啊,你看到了么?”她眨了眨眼,“是我让他不用和你说的,其实只是他看到了杨新伟也在这个学校,跑出来提醒我而已。”

敢情那家伙也知道杨新伟的事情啊?

看到我露出明显疏离的笑容,叶清书连忙摆手。

“那个,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其实是……”

“啊没关系,这个话题是我找的不好。”我打断了她的解释,“我们换下一个,不如聊聊今天夏老师布置的作业?”

“我这几天没去上学。”叶清书不依不挠地看着我,用倔强的语气说道,“不要换话题,我不想再被你误会了。”

“哈哈那倒是也没多少误会。”

我说话好刻薄啊。一定是长期当魔王的错!

仿佛是被我的这番嘲讽戳了心窝,叶清书停下脚步。

“对不起……”

“别别别,今天是什么道歉节么?那还真是没意义的节日啊。”

我看着她,歪了歪脑袋。

“不走么?不走的话我先送你回去吧。”

大概是我着急赶她走的态度刺激到了她,她抿嘴咬牙,抬起头看着我。

“真的不是那样的!沐子清之所以知道杨新伟学长的事情,是因为当时我初二的时候杨新伟学长也向他发起过那个小组的邀请,他觉得乌烟瘴气没有去,还提醒过我不要和这些人过多接触。”

沐子清还是一如既往靠谱啊。

“我初二之后就没有和那些人接触了,因为,因为有一次我和她们一起出去玩,又‘很巧’碰到杨新伟他们。我没有和他们去KTV,回餐厅拿外带食物的时候却听到他们在起哄杨新伟什么时候拿下我的话。”

“我才知道那段时间关于我和杨新伟是一对的消息都是他们传的,目的就是帮杨新伟快点、快点睡到我。”

闭着眼睛红着脸,叶清书用一种几乎快羞愤到昏厥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受不了那些污言秽语,直接在线上和他摊牌。他向我认错了,并且说不会再缠着我,但看在他是真心喜欢我,以及小组情谊上,不要把谣言的真相说出来,让他太难堪……”

“我没有理会他,想着至少要否定女友这件事,但是又有后面的照片威胁,我、我又不敢找你和沐子清商量,因为我知道我不配,是我主动伤害了你,也因为虚荣而没有听沐子清劝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活该……”

“我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忍过初中……只要忍过初中就好……”

她用几乎算是哀鸣的声音,拼命用手背擦着脸。

原来如此,所以这家伙才会被杨新伟称为前女友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要来缠着我,还做了那么多准备,但我真的没有……没有对他有任何这方面的想法,我一直都!……”

“因为他当时初三啊,蠢货。”我打断了她情绪激动的发言,“那时候你要是真的闹起来,加上他本来就不干净的做事,保不齐会对他的未来产生多大的影响呢。”

“!”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以为真的只是过去了……”叶清书喃喃道。

“和你直说吧。这次的事情多半是那家伙搞得,而且他应该是惯犯,至少和那个叫李小婉的女生是合作关系。他们一个负责接近女生拍摄,一个负责威胁和当好人。至于背后有没有更多人牵扯,暂时不知道。”

“这就是我来找江响学姐的原因,她对于这方面的关系应该比我们知道的更多。”

我这么说道,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至于你说的那些——是不错的情报。但是不用和我诉说或者解释什么,讲给江响学姐听的话,她或许能给出更多帮助。”

我感受到叶清书的情绪从高涨到慢慢冷却,像秋风扫下的落叶。

“……嗯,我知道了。”

“谢谢你愿意帮我,也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无聊的……情报。”

“不客气,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我这么回答,抬头看了一眼那家奶茶店的招牌。

江响学姐在电话里突然约好了地点,这和平时冷静沉稳的她风格不同——是有什么必须要马上见面的理由么?

……

我这么想着,在走进奶茶店后听到了一声有些做作的惊呼。

“啊啊啊啊!是叶清书么!?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顺着叶清书迷茫的目光,我和她一起看向了那个位置。

学姐旁边,一个矮个子少女正在用一副远超正常情绪的惊喜,表演着久别重逢。

被叫到名字的叶清书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道。

“……李小婉?”

【下章预告:等会点什么奶茶好呢?

……叶清书,你说话真的完全不看场合的么?

……学新闻学学的。

“这才刚开始吧?类比刚刚我看到的画面,我这相当于裤子都还没脱。”

“当然啦,很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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