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吧?”卡伦的声音带着笑意,像陈年的酒酿,“你好像特别在意?”
阳台的阴影里,罗素坐在一张藤编椅上。他手肘支着扶手,单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翻动着一本厚重的、封面印着古老符文的魔法典籍。
书本挡住了他看向下方的视线,不过却瞒不住卡伦的老眼。
“嗯。”罗素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声音很淡,翻页的手指却比刚才略快了一分。
卡伦笑着踱回罗素身边,藤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怎么不下去看看她?我看她自从来了这儿,忙活的像只金丝雀,见不着你可急了。”老人意有所指,观察着养子情绪上的波动。
罗素没有抬头,指腹划过书页边缘,那动作带着一丝不自然:“小孩子要学会独立。雏鸟终归要自己扑腾翅膀。”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陈述一个客观真理:“我是在给她空间成长,如果还跟以前一样变成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啊,现在是小姐,那就不好了。”
“哦?”卡伦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那要是别的小鸟也飞过来,围着这只特别好看的小鸟儿扑腾呢?那个诺亚我记得从外垂小镇开始就跟着她了吧。”
“咔啦。”
是纸张被骤然收紧的指关节捏皱发出的、极其细微的脆响。
罗素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本厚重的典籍的页角被他捏在指下,几乎要变形。然而,他脸上的神情甚至没有出现一丝裂痕,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和自信。罗素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能怎么样?”他反问,“小孩子交朋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当长辈的总不能限制别人一辈子。”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头,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哎呦我说老爹,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顺势将话题带开,将那被捏皱的书页不着痕迹地重新抚平,力道沉稳:“说说看吧,老爹。别老看小鸟了,上京城里的‘老鹰们’,现在盘旋得怎么样了?”
卡伦看着罗素这一系列动作,只觉得特别好笑,还带着点说不出的涩然。年轻人啊,总是这样,骄傲又别扭。
他无奈地摇摇头,岁月在叹息中沉淀。他不再坚持逗弄这个心思深沉的养子,转身扶着栏杆,眺望远方王城的方向,眼神渐渐凝重起来:“说正事吧。前些日子,我代表教会进京面圣。”
卡伦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帝君的状态…已经是危险到了极致。隔着重帘和法师力场,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飘摇。宫廷秘法师团的几位大法师和御医局的国手们,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轮班守着。”
卡伦转过身,面向罗素,苍老的面容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忧虑,“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们现在就像是在走一道用最细的蛛丝悬在万丈深渊上的绳桥。无论是法术链接的暂时波动、还是是主事大法师精神上的片刻松懈,帝君可能就只有一个结果,立刻殡天。”
“为啥这么激动?”罗素嘴角带笑地看着卡伦,罗素道,“据我所知,整个圣菲现在各大公爵领地内都是拥兵自重,边境军也都是武德充沛,绝无可能被外族入侵。”
盯着自己的养子,卡伦最终只是笑着摇头:“圣兰从来都是保皇派,你觉得这种情况之下,圣菲帝君是否会更名改姓?”
“反正轮不到我坐那个位置,谁坐不是坐呢?”罗素有些不以为意,在他看来,那群公爵和圣菲皇室谁做帝君都是一样。
“教会自从圣菲创立时,被圣菲立为国教开始,我们教会的立场就一直是查理皇室了。”卡伦解释道,“这是与初代帝君定下的约定,你我是神职人员,神职人员要恪守契约不可随意更改。”
“知道了老爹。”罗素有些无语地摇着头,从小到大这东西自己真是听到耳根子起茧。
这时,一道光芒飞速地穿梭空间,来到了卡伦的面前,卡伦慢吞吞地握住空中的光,很快,光芒散尽,变成一张信,卡伦略微看了看,随即笑道:“既然你不去找你的小小学生,那就跟我进宫吧。”
“嗯?”罗素抬眼看他。
“帝君醒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在上京的青石路面上,艾琳牵着亚理莎的手,穿梭在熙攘的人流中。上京的建筑风格和亚兰略有些不同,上京有许多辉煌大气的建筑,不像是亚兰那样随处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商店。
亚理莎好奇地左顾右盼,目光掠过那些精致的商铺和热闹的摊贩,眼底却渐渐浮起一丝遥远的茫然。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带我来过这里,”她的声音很轻,像在叙述一个朦胧的旧梦,“说是带我来见见世面……” 微风吹过,拂起她耳边的几缕发丝,也仿佛拂开了尘封的记忆。
艾琳侧过头,看着她有些出神的侧脸,温和地问:“后来呢?”
“后来……” 亚理莎嘴角牵起一个微弱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点说不清的落寞,“母亲……生病了。身体一直不太好,就很难再出远门了。再后来……我慢慢长大,也就再没踏出过亚兰城一步了。” 她像是在陈述一件极其平凡的事情,但话音里残留的那点黯淡,如同微尘落入了艾琳心底。
艾琳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她微微低头,看向亚理莎。对方脸上那点强撑的笑容,让她心口轻轻一揪,一丝莫名的不安悄然攀上心头。“对不起啊,莎莎,”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歉意,“提起这些……”
亚理莎连忙摇头,这次的笑意似乎真切了些许:“没事的,艾琳。母亲她还在呢,”她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像是要驱散刚才的阴郁,“等过段时间安稳些,我就让罗素带我回去看看。我突然好想她。”
“闲人回避,斯卡兰特公爵入京!”远处的一声吆喝,让亚理莎稍稍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