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空无一人的蚁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荒凉。
晚上十一点，克莱尔和爱丽丝又一次从那座破败的建筑中走了出来，她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像是两只迷路的夜鸟。
三天以来，她们每天都跑一趟蚁巢，反复研究着陌客留下的文件，那些用密码符号写成的文章如同嘲讽一般，始终不肯向她们透露半分秘密。
“又是一无所获。”爱丽丝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嘟起了嘴。
克莱尔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夜空。今晚星星很少，云层很厚，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她们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必需去一趟拜龙教本部，才可能知道克莉丝和辰龙王究竟有什么关系。
按理说，她们早该想办法离开巴黎西了。但一方面她们联系不上安妮给安排交通方式；另一方面，菲涅和她的百花骑士团正在撤离巴黎西，附近的公路全线封锁，城区的治安也极其严格，整座巴黎西都处在戒严状态中。
所以她们只能选择在这里多待几天，像两只等待风头过去的惊弓之鸟。
“走吧，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爱丽丝拍了拍克莱尔的肩膀。
她们在小巷里转了很久，最终找到了一家还开着门的饭店。那是一间很小的店铺，卖的是炖牛肉配华夫饼，位于小街的深处，如果不是闻到了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
推开门的时候，店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板守着那口冒着热气的汤锅。
她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饿坏了的两人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喝着汤。
与大大咧咧的爱丽丝不同，克莱尔虽然吃的挺急，但几乎不发出声音，她的动作很安静，就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猫。
她一边吃着，一边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商业街，那条在夜色中依然繁华的街道。
透过店铺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熟悉的场所。
在那里她和佛洛拉一起吃过三明治，那张白色的长椅现在空无一人，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孤独；一起去的那家美容院，粉色的霓虹灯还在挑逗式地闪烁；还有那个她们曾经共舞过的广场，现在只有低着头的路人匆匆走过。
所有的一切，在这里都能看得到。
顺着克莱尔的目光，爱丽丝也看到了那条街道。作为安妮所安排的那场完美约会的见证者，她立刻猜到了克莱尔在想什么。
那是一场多么美妙的约会啊，安妮设计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完美，佛洛拉的笑容就像是春日的阳光，克莱尔脸上的红晕就像是雨后的夕阳。
只是她有些看不太懂克莱尔现在的眼神，那么地迷惘，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难道那天的完美约会她留下的不是美好的回忆吗？就算佛洛拉和她分开了，可回忆起来应该还是美好的啊，为什么会那么迷惘？
爱丽丝摇了摇头。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再去想，这是她的人生信条，也是她保持乐观的秘诀。
她们默默地吃完了夜宵，老板很贴心地没有打扰她们。离开的时候，爱丽丝多给了一些小费，老板连连道谢。
夜风有些凉，她们沿着小巷往回走。安妮安排的宅邸就在前面不远，已经能看到那精美的阳台和雕花窗棂了。
但就在她们刚刚靠近别墅所在的街道时，克莱尔忽然停下了脚步，她的身体紧绷起来，就像一只察觉到危险来临的猫。
爱丽丝的反应几乎同时，她的手如游蛇般无声地滑向剑柄，指尖轻触着剑格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即使是深夜也寂静过头了，连夜虫的鸣叫都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空气中飘荡着一种熟悉而危险的气味，那是吸血鬼的气味，冰冷、甜腥，带着死亡的气息。
阴影开始蠕动。
楼顶的瓦片轻微颤动，巷口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那些身影如鬼魅般在建筑间穿梭，他们的动作沉默而高效，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他们已经占据了一切有利位置，将这条街道变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
下一刻，十几道暗红色的光线亮起，那是来福枪的瞄准镜发出的红外线，密集的光点汇集在克莱尔和爱丽丝的身上，持枪的都是老手，光点只是轻微地晃动，稳得让人心惊。
是克俄柏的猎手们，他们终于找上门来了。
克莱尔暂停了一秒时间，粗略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在这栋建筑附近至少布置了二十个人，从他们的气息判断，全都是吸血鬼。
这是一张精心编织的网，她们就是网中央的猎物，而编织这张网的蜘蛛们，正在黑暗中露出獠牙。
在她的正对面的高楼上，有一位狙击手正瞄准着她，那是最理想的狙击位置，几乎没有死角。
克莱尔解除了异能，她有些茫然地抬头仰望，目光与那位狙击手相交。
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是一双与她同样哀伤的眼睛，深邃如夜空，美丽如星辰。
利兹正趴在来福枪的枪口后，透过瞄准镜与克莱尔对视着。克莱尔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纠缠的情感，就像是要哭出来的孩子。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为这场宿命的重逢投下银色的聚光灯。
这就是她们的重逢。不是拥抱，不是亲吻，而是枪口与刀刃的对视。
利兹看上去很健康，气色也不错的样子，克莱尔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想要奔跑过去，拥抱那个曾经与她朝夕相伴的女孩；但转瞬间她便回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现在的利兹是猎手，而她是猎物。
命运总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让相爱的人在最不该相遇的时候相遇，品尝回忆的苦涩。
克莱尔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地拔出了背后的格拉墨与腰间的短刀，赤色与银色的刀刃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身旁的爱丽丝也抽出了自己的双刀，两人同时摆出了二天一流的架势，优美而致命。
克俄柏的吸血鬼们面对这两位堪称强到可怕的通缉犯，一时间没人敢轻举妄动。他们知道这两个女人有多强，稍有不慎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局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杀机在空气中交织。
十秒钟，整整十秒钟，没有人敢率先动手。
忽然，爱丽丝手腕一闪，一颗白色的烟雾弹被她掷向空中，一名年轻的特工被她的动作惊到了，条件反射般地向烟雾弹开火，子弹精准击中了它。
浓厚的白烟瞬间爆开，整条街道都被笼罩在其中。烟雾那刺鼻的味道，把克莱尔被熏得直咳嗽，眼泪模糊了视线。
“跑！”
爱丽丝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她一把抓住克莱尔的手腕，如拖拽幼崽的母狼般将她拉向宅邸。她几乎是将克莱尔扔进了房间，然后用全身的力量撞上了厚重的木门。
门闩的撞击声如雷鸣般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爱丽丝手脚并用，将衣柜、书桌、椅子一切能移动的家具都推到门前，垒成了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克莱尔知道，这种程度的障碍根本挡不住克俄柏的特工，更不巧的是，她们在这间房子里并没有储备任何枪支弹药，只有手中的刀剑能用。面对全副武装的昔日同事们，她们毫无疑问处于劣势。
“别怕，小场面。”爱丽丝向克莱尔眨了眨眼，“你姐我打赢过的场子，有比这更凶险的。”
但她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因为克莱尔知道这次来的家伙都绝非善类。利兹、班长、布里奇特等人都在外面，还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都是局里的顶尖好手。
然而，预料中的扫射或破门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产生的尖锐嘶鸣。
车门砰砰作响，一个接一个地被推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透过窗帘的缝隙，克莱尔看到，数辆黑色轿车的车灯如白昼般照亮了整条街道，强光让吸血鬼们不由得缩回暗处。
在光柱的照射下，十几名身着黑色制服的执行官整齐列队，队伍中央一个娇小的身影缓缓走出。
安妮·诺尔曼蒂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风衣，银色的肩章在车灯下闪闪发光。
“里面的人听着！我是异端审判局局长安妮·诺尔曼蒂！根据国际刑事公约与宗教秘密法，克莱尔·梵卓和爱丽丝·威塞克斯的案件应由异端审判局依法处理！我现在要进去与你们进行正当的谈判程序，请立即开门配合执法，否则将视为拒捕！”安妮的声音清脆而威严，在夜空中回响。
克莱尔对这个声音很熟悉，正是那个邪恶的小狐狸。没想到她已经是异端审判局的头目了，现在她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就像女王在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