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书又说了一遍自己的喜好,从她的用词来说,她应该是位奶茶店的常客。
裴行言心底松了一口气,他差点就以为沈知书的目标不是奶茶而是他了。
虽然他也没自恋到认为自己的魅力大到什么人都能俘获,但这位女士对他的关注明显有些太过了点。
不仅因为他一句话就托人找来了专家,还缠着他要名为谢礼但在他看来就是奖励的犒赏。
而且那天范建嘴里的话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沈知书经常来查宿,但往往会在查完他的宿舍后就匆匆离开。
就好像真的只是为了看他一眼而已。
“记住了……”他小声应答。
反正也不会有下次了,他记不记得住沈知书的喜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嗯嗯。”沈知书的嘴唇搭在吸管上,像个小女孩似的开心点头,一点也没个大人样,更没符合她身份的气质。
“老师你很喜欢喝奶茶吗?”裴行言问。
“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刚刚还在开心的沈知书忽然生气,重重地敲了下他的脑袋,斥责道,“都说了不要那样叫我了,不觉得太老了?”
裴行言悻悻地缩着脖子,暗骂明明都是老女人了还不服老。
可他嘴上倒是机灵,油嘴滑舌起来,“那我好像也就只能叫你姐姐了……可这也不合适呐。”
“怎么就不合适了?”沈知书有些急眼,“我今年才二十六,算起年龄,我不过大你七岁而已,叫姐姐不是正合适的年纪?”
裴行言撇嘴,心说现在差五岁就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了,都二十六还想当姐姐?不当阿姨天理难容!
他在心里碎碎念,忽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你是怎么知道我年龄的?”他的眉头竖起,怀疑的眼神一如刚刚的她。
再怎么知道他的年龄也太过分了,更何况裴行言小时候上学的流程发生过纰漏,他比同龄人早一年上学,一般人根本就没法知道他的准确年龄。
而沈知书不仅准确地说了出来,还用的是那么稀松平常的口气。
这下他想不怀疑都不行了。
“?”沈知书眼里满是笑意,她勾起嘴角,像是讥讽一样发出“哼哼”的声音。她说,“你知道自己从入学来填过多少表吗?我可是专门看过的,比同学小一岁的裴同学。”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嘬起奶茶,和周边叽叽喳喳的普通女生并无二样,谁也没法把这个喝到甜饮就眯起眼发抖的女孩和照片墙上一脸冰冷的杰出青年联想到一起。
于是裴行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于是这个动作被沈知书捕捉到了。
她忽地凑近,嘴角的弧度翘的更高,眼睛一闪一闪地眨着,“看什么呢?是在看我吗?”
“别、别这么近……”面对没有利益关系的人时,裴行言总是能保持一副二货样子,调侃的话他张口就来,“这么近要是被别人看见误会了,影响了老师你的前途,那我可就得自杀谢罪了。”
沈知书摇头,“没什么影响的,我们其实不算是师生关系,就算被看见也不会怎么样。更何况只是坐在一起喝杯奶茶而已……你怎么这么说?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她狡黠地笑,笑中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东西。
但她忽然被某个闪闪发光的东西刺了下眼睛,顺着望去,她发现裴行言的手背上系着一条红绳,花生豆大小的金异常醒目。
气氛刹那间就变了,她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但人却靠得更近了。
她的脸几乎要贴在裴行言的手背上,在他还没能说出一句话前,她冷冷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裴行言顿了顿,又看了看,才知道她是指那颗金子。
虽然没搞懂她为什么要关心这东西,但只是从直感判断,裴行言知道自己不能说实话。
这是种很奇怪、但是从来都很有用的感觉,就像是猎人能感受到猎物的踪迹,就像是猎物能感受到猎人的呼吸那样,是趋近求生本能一般的直感。
他故作轻松,把手向她眼前伸去,“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东西,不怎么值钱。”
“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沈知书明显关心得过了分,她有些咄咄逼人。
“我也没必要天天把它戴在身上吧?也没必要和您讲这些小事,”裴行言虚假地笑,“是吧?”
沈知书停住了,她一下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中去,望着这条红绳出神。
她轻轻地摇头,但什么话也没有,就只是摇头。
她在否认着什么,却不愿明说出来。
“其实我感觉对您好像有种熟悉感。”裴行言吸了一口奶茶,被这股甜得发腻的感觉差点齁到晕过去,他咂咂嘴,推开了奶茶,继续说道,“感觉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您……”
沈知书的神情开始变得精彩,她咬着嘴唇,头颅以上下左右的幅度滑动,像是承认,又像是否认。
最终她什么也没回答,只是抛出另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之前见过吗?”
裴行言摇头,对此,他什么回忆也没有。
于是他看到了像是泄气气球一般的沈知书,她靠在自己的椅子上,身体蜷缩着,越来越小,头几乎快要缩到肚子里去了。
她的脸上有悲伤滑过,但很快消失不见。
那是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像是小孩发现自己长大,已经没法再躲在父母怀里撒娇了;像是老人老去,发现自己已经没法再带着青春起舞了。
那是种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地看着逝去的东西永远失去在夕阳下。
她默默地嘬着手里的东西,握着塑料杯子的手嵌进了杯壁内。
直到喝完这杯甜饮,她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可她的目光还是一直落在裴行言身上,她在他的身上细细打量,重复来重复去,比努力想要记住生物解剖图的试前考生还要仔细。
到了她离去的时候,才终于又有欢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向裴行言挥着手,“谢谢你请的奶茶,下次别忘了我要——”
“全糖加冰杨枝甘露。”裴行言替她补完她的喜好。
沈知书发自肺腑地笑,站在人流中向他挥手,渐行渐远。
裴行言又一次有了似曾相识的闪回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画面。
可到底是在哪?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还是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