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宁国,确实一团乱麻,死去的那些人都身居高位,要想找人替上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更棘手的是,城中奸细渗透甚深,这几日也一直有趁乱外逃者,皆是认定宁国必亡的人,林林总总,皆是难关。”

宁砚晞说话之时的语气十分平静。

陈离故意问道:“所以你当真有信心?”

宁砚晞斩钉截铁道:“当然,因为只要击退犀国,那么其它问题都将不算问题。”

陈离颔首,“明日,你和我一同前往前线。”

“好。”

宁砚晞干脆利落的应下,其实她原本就打算过两日就去边线亲自督战,宁国内部虽还有许多问题还未解决,但现在也只能先放在一边。

……

皇宫深处,一座精致的池塘边。

宁晚吟斜倚着栏杆,绝色的容颜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轻愁。

她葱白的手指捻着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地洒向池中,那些池中价值千金的金色锦鲤,立刻聚拢翻腾,搅碎了一池倒影。

然而宁晚吟目光空茫,心神早已不知飘向何方,喂食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她身后,一头灰扑扑的毛驴耷拉着脑袋,打着瞌睡,发出轻微的鼻息。

这是陈离令人从客栈牵回来的,宁晚吟看到后便主动提出照看一事。

说来也怪,这驴子对陈离尚且爱答不理,在她面前却格外温顺。

许久,宁晚吟才慢慢回神,指尖的鱼食已尽。

她轻叹一声,起身走到毛驴身边,纤手温柔地抚过它粗糙的鬃毛。

“要是,能一起去就好了。”她对着毛驴低语。

偌大的宫苑,雕梁画栋依旧,却空荡得令人心慌,一个谈话之人都找不到,连风拂过莲叶的窸窣声,都显得格外清冷。

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寂,此刻却有种从未有过的落寞。

……

陈离立于巍峨的城墙之上,远眺着地平线尽头隐约可见的犀国营寨,心绪如潮。

这几日接触到的消息在他脑中飞速梳理,宁国如今前线聚集了三十万大军,而且底蕴还在,其实还能拖下去。

然而,最致命的还是没有高阶修士坐镇,八境修士,在任何一座大域都是绝对的强者。

三十万大军虽多,但主体不过是一二境的炼体士卒,在八境修士面前,无异于待割的麦草。

不过若八境修士真的陷入大军深处,而恰好大军又有某种秘术或者阵法,那即便是八境也要付出代价。

唯一的好消息是,犀国那边尚未得知宁诀业已然身死的消息。

这两日宁砚晞甚至还找人假扮宁诀业,并且让他在人群露面。

陈离的思绪飘远,“前世宁砚晞应是凭借谋略化解了这场危机,但智谋终究是借势腾挪,只能暂缓,不能根除,哪怕赢了,代价想必也极为惨烈。”

“不过,她是宁砚晞,所以只要有一线喘息之机,就能飞速发展,然后崛起。”

“前辈在想什么?”

宁砚晞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已换下宫装,一身剪裁利落的暗红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乌发高束,比往常多了份英气。

“在想破局之策。”陈离没有回头。

宁砚晞走到他身侧,并肩而立:“前辈说过,只愿为军师,不欲直接出手,那前辈打算以何种方式相助?”

“在你需要的时候会知道的。”陈离微微一笑,他心中已有想法,但此刻并不是插手的时机,他需要先看看,宁砚晞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宁砚晞微微颔首,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沉默片刻,她忽然开口,“其实,我真的很感谢前辈,不是因为前辈救了我们,而是前辈让我姐姐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作为这世上最了解宁晚吟的人,宁晚吟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宁砚晞的眼睛。

“她很想跟来。”陈离说道。

“我知道。”宁砚晞语气平淡,“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让她置身险地。”

她没有解释更多,对她而言,宁晚吟是这个世上她唯一可以相互依靠的人了,甚至于宁国国主这位她都能让给宁晚吟,只是宁晚吟对此并无任何兴趣。

虽然宁晚吟是姐姐,但自幼形成的相处模式,性格强硬的宁砚晞其实始终占据着主导者的地位。

陈离未再多言。

“前辈。”宁砚晞收敛心神,目光重新投向远方,“犀国下一轮攻势,恐怕就要来了,我们走吧。”

……

接下来的数日,宁犀两国大军再启大战,犀国拥兵五十万,声势浩大,宁国仅三十万之众,却在宁砚晞精妙绝伦的调度下,如臂使指,屡出奇兵。

一场场鏖战下来,犀国损兵折将,攻势受挫,最终不得不鸣金收兵,以做修整。

陈离全程只做壁上观,虽然一直跟在宁砚晞的身侧,却从未给出过任何建议。

军中议事,他或倚柱闭目,或望着沙盘出神,甚至偶尔传来轻微的鼾声。

将领们的态度从好奇转为探究,再到隐隐的疑虑,若非宁砚晞的缘故,恐怕早有按捺不住的将领要出言质询。

更有流言蜚语,如战场上的尘埃般悄然滋生,关于陈离与宁砚晞之间暧昧不明的揣测。

宁砚晞对此心知肚明,却浑不在意。

她案头的军报堆积如山,粮草调度、伤员安置、城防加固、斥候情报……千头万绪,每一件都迫在眉睫。

那些无聊的闲言碎语,在她眼中,轻如鸿毛。

当然,她也绝不会允许有人无端挑衅陈离这等蠢事发生。

……

深夜,主帅营帐。

烛火摇曳,在宁砚晞紧锁的眉峰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她伏案疾书,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离坐在稍远处的阴影里,手中拿着一块不知名的温润木料和一把小巧刻刀。

木屑簌簌落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在他指间渐显。

那日目睹宁晚吟房中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塑后,便也勾起了他的一些兴趣。

两人各做各的事情,互不打扰,帐内一片静逸。

不知过了多久,宁砚晞终于搁下笔,长长吁出一口浊气,用力揉着发胀的眉心,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你真不打算休息?”陈离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刻刀的动作并未停下。

宁砚晞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疲倦,“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陈离手中的刻刀忽然一顿,忽然一笑,“来了位不速之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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