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松文站在楼道里，有些茫然。

虽然话说是让宋松文替她转交资料，可说实话，他现在也不知道齐思住在哪里。

在宋松文的印象里，齐思自幼时起，就居住在这座老旧的居民楼里，和母亲一同生活——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初中。

到后来接近初三时，宋松文日益觉得这个逐渐衰落的矿业小城实在乏味，笼罩着一股日暮西山的气息。此时，网站上一则有关帝都新式中学改革试点的消息，就如同困时送来的枕头一样，吸引了他的关注。

面向全国招生，独立命题考试，贯通大学培养——对于宋松文而言，这几行宣传标语，代表着提前摆脱这座小城，前往更大世界的希望。

回想那时的心情，真是不可思议，就好像突然发现玩了十多年的封闭箱庭游戏，其实是开放世界一样。于是他打定主意，放弃循规蹈矩的升学道路，决心要去考取宣传中提到的国立帝都中学，听说考试的范围包含大量高中乃至大学知识，便自顾自将初中学校的教学大纲抛到了一边，开始用心自学。

那时的齐思，一贯是宋松文想要做什么，不管能力是否允许，他便也一定也要跟着来做的，于是也声称要去考帝都中学。于是便时常能看见二人约好在图书馆，快餐店，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悬梁刺股的场景。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齐思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直到彻底消失在这样的小型学习会中，宋松文只当是他没有毅力，坚持不下去，学校里向其问起缘由，对方也只是躲躲闪闪不敢回应。

宋松文彼时有些生气，明明是约定好的事情，为什么连努力都不努力——

于是负气一般，只是埋头学习，到了考试的日子时，他独自坐车去了省城，然后转乘火车前往帝都参加特别遴选的考试，路上走了三天三夜。

考试各种意义上的难，宋松文都一一克服，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淘汰了成千上万的竞争者，得到了最终录取。

等到考试结束，返回海涯口市后，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般，一下车，宋松文便拿着录取通知书冲到齐思家中，看见的却是搭在楼下的灵堂与黑白的遗照。

“妈妈的病越来越重了——对不起，她不让我给你说。”

齐思说道，脸上带着一丝自嘲：

“实际上，妈妈本来也是不让我去管她，让我专心备考，但我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难道我就能做到这种事情吗!”

宋松文激烈地回应道。

齐思的妈妈——宋松文对她的印象无比深刻，小时候去齐思家玩时，那位总是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总会为他们端来精心摆盘的水果点心，用略带笑意的表情，不时扫过玩闹的二人。

二人有时会因为一些小事吵架，齐思的妈妈便用温柔的和声细语，劝说二人重归于好：

“小思，小松，你们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好朋友是要互相陪伴一生的哦，可不能倒在这里。”

宋松文与宋竹清不同，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父母，看着家中冰冷的相框，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母亲的模样——直到齐思的母亲出现在他眼前。

于是那天，他们久违地大吵了一架，只是这一次不再有人，用温暖的手将背对的二人拉到一起，讲着温柔的话劝他们和好。

……

宋松文默然地走下老楼，天色已然黑得彻底。

齐思家旧宅离他家不算很远，走路也就二三十分钟路程，因此宋松文犯不上再搭公交车，只是安静地沿着街边前行。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人迹稀少的近路，年久失修的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宋松文忽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去，身后空无一人。

不——并非空无一人，他上前两步，绕到了垃圾桶背后。

那里蹲着一名黑发女孩。

她穿着脏兮兮的海涯二初运动校服，黑色的长发油腻凌乱，散发出一股臭味来。

面上的泥灰下，隐约能认出那张白净的脸——是之前见过的拾锦。

“你跟踪我？”宋松文不知怎么有点想笑，对方的尾随技巧实在谈不上高明。

“我……”拾锦张了张口，“我没有跟踪你。”

“好好，你没有。”宋松文借着微黯的灯光，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第一次见她，是妆容浮夸的哥特视觉少女，第二次见她，又是一副初中生模样跟在魔法少女身旁，第三次见她，却又变成这样的流浪汉模样。

“你家里人呢？”宋松文问道，说实话，他对这女孩还印象不错，记得自己当时被谷臣控制时，这女孩为他拼命呼救的场景。

拾锦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宋松文想了想，有关这个女孩在上次事件里的存在，他已经整理成报告上发给委员会，虽然现在对他还没有什么回应，但搞不好什么时候，又会猛地空降任务问他要人——就像是眼前的装甲回收任务一样。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有点害怕我。

出于以防万一的打算，还是先提前掌控一些事态为妙。

忽然，听见肚子传来“咕噜噜”般的响声。宋松文低头，只见女孩蹲在垃圾桶的角落，将脸埋进腿弯。

“我还没吃晚饭，你要不要来？”宋松文思考片刻，说道。

拾锦闻言，缓缓地抬起头来，用她紫色的眼眸看向眼前的青年。

许久，宋松文看见那颗脏兮兮的脑袋，像是点头一般，微微向下顿了顿。

……

穿过了捷径，来到了宋松文家附近的餐馆。

“我要牛肉烩面。”宋松文看着菜单，向服务员叮嘱着，“对了，你要什么？”

看见拾锦还是一言不发，宋松文只好道：

“那给她来一样的吧——别放辣。”

不一时，冒着热气的烩面端了上来，宋松文的确是饿了，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等从盘子里抬起头时，碗里已经只剩下橘红色的配汤。

看着眼前小口吃着烩面的女孩——要不要问她些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宋松文道。

“拾锦……”

宋松文点了点头，静静等待女孩吃完。

“谢谢你……我吃饱了。”拾锦放下筷子，低声说道，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宋松文迟疑着，当时第一次看见这孩子时，虽然哥特视觉系的打扮有些辣眼，中二的发言非常雷人，但至少显得出符合年纪的青春活力，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眼下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你是不是没地方去？”

拾锦闻言，愣了愣，却猛地摇头。

“要不要来我家落脚？至少有张床睡。”宋松文说道，却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在趁人之危，拐骗未成年少女。

拾锦抬头，看着宋松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的。”最终，她轻轻地回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