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自言自语，陆仁倒是不怕独自打扫一次球场，而是觉得自己的日子从今天开始将不好过，一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漫漫的绝望像是潮水一样溢满冰冷的心。
绝望之余，他还是动手打扫了起来，这一月份依旧刺骨的风逼得他只有用身体的运动来驱散寒意，为了让枯燥的时间过得快一点，他想象自己此时是古希腊战场上的斯巴达勇士，右手擒刀左手执盾，挥舞着双臂，收割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波斯侵略者的狗命，他的意淫能力堪称绝顶，不到一分钟，他还真的进入了状态！他甚至感受到了波斯人破碎的颈部大动脉喷出的鲜血的温度，此时他就是个斯巴达人，就是个天生的战士，就是个人形的战争机器，他的双眼已然杀得血红，他的心脏强劲的搏动着，把滚烫的热血输送到他的全身，遥望远处的斯巴达城邦，希腊的胜利已经近在眼前！
“斯巴达！”陆仁在下一个转身的同时热血沸腾的大吼一声，扫把举得高高的，似乎立刻就要一刀劈下，但是这一刀却迟迟没有落下，他的表情也定格在这悲壮狰狞到极点的大吼，大大张着嘴。
赵紫川一向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但是此时她的面部肌肉却止不住的颤抖着，她在憋笑，而且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眼前张牙舞爪的陆仁，就那样呆在她的面前，她刚才想过来看看陆仁是否偷懒，却看到眼前这一幕无比壮观的话剧，他是如此投入，如此沉醉其中，以至于她被深深的感动。
陆仁很想死，他觉得，他的一生都完了，无尽的羞耻感简直让他失去作为人的存在意义，他真的想变成一只蟑螂，躲到无人的阴沟里，眼前的赵紫川表情古怪，这是极力的在憋笑的结果，她的这副表情让陆仁更想就地切腹。
别笑出来。
陆仁在心里祈求着。
求你了别笑我。
他绝望地看着即将爆发的赵紫川。
笑出来我就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她忍不住
陆仁从来没有听到过赵紫川的笑声，此时第一次听到这笑声，豪放到极点的大笑，堪称沧海一声笑，他只觉得自己碎成了一地石子。
多年以后，陆仁仍然会说：我的一生，在十七岁那年的那年之前，都是春天，那一年以后，都是冬天。
篮球场上，陆仁陆仁和赵紫川坐在梯形观众席的最后一排，也就是最高的那一排，陆仁的眼角依旧湿润，他刚刚哭过，对，刚才他哭了，在赵紫川捂着肚子的大笑声中，他默默地蹲在地上捂脸哭了，赵紫川也没料到这一个大男生居然哭了，没由来感到一阵内疚感，于是去小卖部买了一些零食和汽水给陆仁带去，坐到这里吃。
赵紫川的脸上依旧挂着笑，从刚才开始，她看到陆仁就会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陆仁一脸哀怨的吃着她买的薯片，牙齿磨得咯兹咯兹响。
“想不到，你还挺有情趣嘛。”她漫不经心地说，还是忍不住损陆仁。
“男生，都这样。”
“男生？是男孩吧？”
“你….不要欺人太甚…”
“哼，昨天你不是挺嚣张的嘛。”赵紫川眯着眼睛看着他，“昨天你看了我出丑，今天呢，就算扯平了！”
陆仁无话可说，虽然他有点憋屈，但是这时候，他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他和她之间逐渐化解了。
赵紫川站了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说道：
“明天你也要认真打扫哦！陆仁同学，我很期待你明天的表演呢。”她哈哈笑着一阶一阶跳下去，蹦跳着转眼没了影子。
陆仁独自在寒风中，吃着薯片。
让陆仁没有想到的是，经历过昨天和赵紫川的碰撞，他本以为她不会再出现在那个舞台上，而这钢琴声，却依旧响起，穿梭在空旷的楼道间，和往常一样，循着音乐的源头，进入看似死寂的演播大厅，在夜的舞台上，修长手指灵巧地在琴键上飞舞
和往常一样，陆仁坐在那个位置，安静地欣赏她的演奏。
赵紫川，也和往日一样似乎完全不知道台下有人。
他的心里是明白的，赵紫川还是不能把他和“他”合并成一个人，他是班上吊儿郎当的差生陆仁，而“他”是不知名的神秘观众。
陆仁感到一阵惆怅，这不就像他当初始终无法承认蓝木和凉亭里的少女是同一个人吗？
曲子结束，琴声停止，陆仁默默地起身，正要和往日一样悄悄地离去。
“这首曲子叫做Fｌｏｗｅｒｄａｎｃｅ。”赵紫川坐在舞台的边缘，和他很近，他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笑意。
“啊….”陆仁很惊讶，如果赵紫川打破沉默的话，这说明，她没有像他一样逃避，而是面对了现实，他低着头，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害羞什么？你的脸皮可是厚到让我恐惧啊。”赵紫川跳下舞台，走到他的面前，“下午的事对不起了，是我太过分，你没有哭了吧。”
“没有！我什么时候哭过！”陆仁恼怒地说，一想到下午的事，他的心里尴尬就处于爆炸的边缘，他发誓要把这件事彻底湮灭在历史中。
“既然你希望我忘记那件事，那我就忘记吧。”她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不过你也要把昨天的事情忘掉。”
陆仁有些失落，赵紫川要求他忘记昨天发生的一切，这只能说明他依旧没有被她肯定。
“我知道了。”他笑着答应。“那么…我，我就先回去了。”
赵紫川微微一笑，她回到舞台上的钢琴边，收拾起曲谱，陆仁看了看地板，知道此时自己该走了，已经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
没错，依旧没有什么好说的，陆仁和赵紫川，依旧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走出门口，走在黑暗的走廊里，窗外的城市灯火照亮他的鼻尖，没由来的，他捏紧了拳头，他转身，重新走向演播厅。
“你干什么？”王丹在转角处靠墙看着他。
陆仁的脚步没有停止，“我在做正确的事。”
“你还看不出来？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这样回去只会让她更看不起你。”
“够了！”他对着面前的虚假亡魂吼道，“我可以被她看不起，但不能被自己看不起。”
赵紫川收拾好东西后，坐在钢琴边，空荡荡的大厅就像她此时的心，她很难说明白自己对陆仁的看法是怎样的，经过昨天的事，她发现自己对他的感觉已经变得很复杂。
她对陆仁倾诉了自己的一切，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这种行为对于一个她心里认定的人渣来说，简直是亲密过头了，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就算是对徐兰，她也没有像昨天那样倾尽内心的自诉。而此时她后悔也来不及了，虽然她丝毫没有后悔的情绪产生，反而是感到说不出的畅快，她甚至觉得，昨天，是她这些年来最放松的一天。
大厅的门再次打开，她还以为是学校的保安查了过来，身体本能的想要躲到钢琴底下去，却不想是陆仁站在门边，看着她。
“嗯…我可以送你回家吗。”他略带歉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