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傍晚,夕阳的金辉懒洋洋地铺满了客厅的地板。

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和柠檬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哥,你回来啦?”梁诺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种…过分甜美的轻快?

我换上拖鞋,目光扫过客厅,瞬间愣住了。

地板光洁得能当镜子照,连沙发靠垫的褶皱都被摆弄得一丝不苟,茶几上乱七八糟的零食袋、我随手扔的参考书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瓶插着几支新鲜小雏菊的玻璃瓶,连阳台那几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叶子都被擦得油亮发光。

这…是我家吗?还是哪个家政公司的样板间?

“饿了吧?饭马上就好。”

梁诺系着那条印着小草莓的围裙,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清炒时蔬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挂着灿烂到有些晃眼的笑容。她白金色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如同天使般的乖巧气息。

不对劲,十分甚至有九分不对劲。

平时这个点,她要么窝在房间里练琴,要么抱着薯片瘫在沙发上看动漫,家里能维持“不乱”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主动打扫?还弄得这么彻底?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你…”我迟疑地开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今天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哎呀呀,哥~瞧你说的什么话!”梁诺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把菜放在餐桌上,转身又进了厨房,声音飘出来,“看你最近学习那么辛苦,家里乱糟糟的也影响心情嘛~我刚好有空,就收拾一下啦~”

这解释…勉强合理。

也许是她那折腾人的姨妈期终于结束了,那个暴躁易怒的小恶魔又变回了我的贴心小棉袄。我摇摇头,把心底那点怪异感压下去,可能是最近刷题刷得太狠,神经太敏感了。

晚餐更是丰盛得不像话。

红烧排骨油亮诱人,清蒸鲈鱼肉质细嫩,连我最爱的糖醋鲤鱼都做得地道无比,梁诺全程笑眯眯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问我复习进度,关心我有没有熬夜,这待遇堪比过年过年了。

“哥,还有这个!”

吃完饭,我刚想瘫在沙发上消消食,梁诺突然献宝似的从她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塞到我怀里。

“这什么?”我掂量着,分量不轻。

“拆开看看嘛!”她催促着,大眼睛亮晶晶的。

我拆开包装,里面赫然是一个崭新的、科技感十足的黑色小方盒。

我靠,大疆Pocket 3!我心动了很久的口袋云台相机,之前跟她提过一嘴,说等考完试攒钱买一个记录生活,没想到她……

“喜欢吗?”

梁诺凑过来,邀功似的问。

“喜欢,当然喜欢!”

我惊喜地摆弄着这精巧的小玩意儿,开机,镜头平稳地转动,屏幕清晰无比。

这小祖宗今天真是下血本了,又是打扫卫生,又是做一桌子好菜,还送这么贵的礼物…我心头那点仅存的疑虑彻底被“妹妹终于懂事了”的欣慰淹没。果然,血浓于水,妹妹还是心疼哥哥的。

“喜欢就好!”

梁诺甜甜一笑,转身去厨房收拾碗筷了。

我美滋滋地瘫在焕然一新的沙发上,研究着新玩具的各种功能,琢磨着明天去图书馆拍个Vlog玩玩,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气氛温馨宁静,厨房传来哗哗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响,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咔哒。”

一声轻微的、却异常清晰的落锁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这温馨的泡沫。

我下意识地抬头,只见梁诺不知何时已经从厨房出来了。

她正背对着我,动作利落地将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反锁,然后是通往玄关的大门,“咔哒”又是一声,她纤细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我的心猛地一沉,刚才的惬意感荡然无存。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小诺?”我试探着叫她,声音有点干涩。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她房间的方向。

几秒钟后,她走了出来,手里,赫然拎着一副我无比眼熟的,她的红色拳击手套。

我的头皮瞬间炸了,这玩意儿不是被她束之高阁好几年了吗?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小诺,有话好好说!把那个放下!”

我蹭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手里还攥着新相机,声音都变了调。

梁诺终于转过身。

灯光下,她那张漂亮的小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甜美乖巧?那双平时清澈透亮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寒冰,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即将爆发的风暴。

她没有说话,只是动作极其迅速地、熟练地将两只拳套戴好,用力勒紧腕带,皮革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你要干什么?”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沙发靠背,退无可退,新相机的外壳硌得我手心发疼。

下一秒,梁诺动了。

她像一只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蹬地发力,白金色的发丝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速度快得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我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一股巨大的、完全不符合她纤细外形的力量狠狠撞在我的腰侧。

“呃啊!”

剧痛伴随着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她用的是摔跤里的抱摔技巧,干净利落且凶狠,我整个人被她掀翻在地,后背重重砸在光洁冰凉的地板上,震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手里的相机也脱手飞了出去,“啪”地一声撞在茶几腿上。

我疼得眼前发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还没等我挣扎,梁诺已经单膝压在了我的胸口,冰冷的、带着皮革味道的拳套前端,死死抵住了我的喉咙,窒息感和压迫感瞬间裹挟住了我。

“梁!安!”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耳朵,“上周,我的校际钢琴比赛决赛,你为什么不来?”

她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妈妈在省检察院那么忙,她都能提前安排好工作,特意从赶来看我比赛,坐在台下给我鼓掌,你呢?我亲爱的哥哥,你在哪?嗯?回答我!”

拳套又往下压了几分,我难受得想咳,却咳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抓着她的手腕,感觉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我…我…”喉咙被扼着,我只能艰难地挤出破碎的音节。

“你什么你?”梁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眼泪在她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妹妹吗?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长大了,不需要你了?还是说…那个什么“鹿柠学姐”,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连亲妹妹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时刻,都可以随便放鸽子?连个电话都没有?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鹿柠学姐”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我混乱的大脑。

“不…不是…小诺…你听我解释…”我努力挣扎着,试图掰开她压着我喉咙的手。

也许是看到我真的快喘不上气了,也许是那句“鹿柠学姐”刺激了她,梁诺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但膝盖依旧死死压着我胸口,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委屈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我。

“说!”她命令道,声音嘶哑。

我大口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顾不得狼狈,连忙解释:“咳…咳咳…那天…那天鹿柠学姐…她说她认识一个…一个教公考申论特别厉害的老师…有线下讲座…机会难得…就在邻市…我…我跟着她去了…讲座时间拖得有点长…回来路上又堵车…我…我真的…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我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这理由,连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忘了?怎么可能忘?手机里明明设了闹钟提醒的,只是当时被鹿柠学姐描述的“独家秘笈”和“押题宝典”冲昏了头脑,想着妹妹的比赛年年有,下次再去也一样…这种混账念头,此刻在妹妹愤怒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果然,梁诺听完,眼神里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盛了,她猛地从我身上起来,像丢开什么脏东西一样甩开我的手,背对着我,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我狼狈地撑起身,揉着被勒疼的脖子和摔得生疼的后背,心有余悸地看着她紧绷的背影,客厅里一片狼藉,新相机可怜兮兮地躺在角落。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后,梁诺的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

然后,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啜泣声传了出来,她慢慢地转过身,脸上的愤怒和凶狠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满脸的泪痕和无法言说的委屈。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地看着我,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你就是个坏蛋…”

她抽噎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哭得梨花带雨,刚才那个暴力小魔女瞬间消失,又变回了那个看起来柔弱无助、需要哥哥保护的妹妹。

“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只想着你自己…只想着你的考试…你的学姐…呜呜呜…我比赛的时候…多希望你能在台下看着我啊…妈妈都来了…就你没来…所有人都问我…你哥哥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呜呜呜…”

看着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厉害。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

是啊,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就忽略了最亲的妹妹人生中重要的时刻,她该有多失望?多难过?

“小诺…对不起…哥哥错了…哥哥真的错了!”

我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急切地走到她面前,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擦眼泪,却又怕弄疼她,她哭得那么伤心,眼泪像是流不尽似的。

“别哭了…小诺…是哥哥不好!”我笨拙地道歉,声音也带着哽咽,“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再也不会忽略你了!你想让哥做什么都行,哥哥都答应你!别哭了…乖…”

我语无伦次地哄着,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我的悔意。

梁诺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我,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红红的,这副模样杀伤力巨大。

“真…真的?”她抽噎着问,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信任,“什么都答应?”

“真的!千真万确!”我指天发誓,“只要你别哭了,让哥哥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梁诺吸了吸鼻子,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努力止住哭泣。

她红着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那好,下周末晚上七点,省音乐厅,我的个人汇报演出,你……”她伸出一根手指,带着泪痕却异常坚定地指向我的鼻子,“必须来,提前一个小时到后台找我,要是敢迟到一分钟,或者再放我鸽子…”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地上那副红色的拳击手套,又扫过我隐隐作痛的后腰和脖子,嘴角勾起一个带着泪痕却极其“核善”的微笑。

“后果自负。”

我被她那眼神看得后颈一凉,连忙点头如捣蒜:“去,一定去!提前两小时到都行,我发誓!这次绝对绝对不会忘!手机设十个闹钟!绑也把自己绑去!”

开什么玩笑,再来一次刚才的“亲密接触”,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散架了。

梁诺这才似乎满意了,虽然眼圈还是红的,但那股骇人的气势终于消散了。

她哼了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拳套,又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我掉在地上的大疆Pocket 3,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摔坏,才递还给我。

“相机收好,别弄坏了,很贵的。”

她声音还带着点哭腔,但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语调。

我接过相机,感觉沉甸甸的,这哪里是礼物,分明是买命钱!

看着她转身走向房间的背影,那头白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依旧耀眼,我却再也不敢有半点“妹妹变乖巧”的错觉了。

这小祖宗,发起狠来是真要命啊。

不过…下周末…省音乐厅…我心里默默记下,这次,就是天塌下来,我也得准时出现在她面前,否则…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脖子,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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