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挂了电话之后,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

“是谁的电话呢?是有什么急事吗?”

该如何开口呢?突如其来的电话打乱了我的节奏。稍微思考了一下后,我还是说了。

“我现在要出去一下,老师吃完的话就直接离开吧。”

“不先吃点东西再去吗?要不等下我送你如何?”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看来确实是很着急的样子呢。那我只能祝你路上小心了。”

这样就可以了。

我穿好外套后就离开了家里。

门关上的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忘了带伞。可也不想回头。哪怕天色已沉下去,空气里又潮又冷,好像随时都可能下雨。

快步地走在路上,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屋内。我不想给老师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所以没有选择让老师陪我一起去。

这是我很自私的原因,显得我有些自私。

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是我先把距离拉开的。

照着电话上的地址接近,我上了地铁,默默等着目的地。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已经是不那么拥挤的时段了。

到达之后,走出了车站。经过了一段路之后,我来到了母亲的所在地。知道了是夜店后,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母亲这种不顾家里的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过她喝成这个样子需要我来接反倒是第一次。

我并不很想进去里面,只要稍微靠近门就能听到里面放得特别大声的音乐。我感觉进门的那一刹那耳膜会被震得粉碎。

我重新打电话给那个人,请求他把母亲接出来。他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在门外等了一会,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一名女性走了出来。

我上前去和他打了一个照面。

“你是……叶奈小姐吧?”

我点头。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嘴角还挂着残余的红唇印迹。

明明早就不再年轻,却还是用了那些过分艳丽的妆容。

我默默地把母亲接过来,把她的手臂绕过了脖子支撑着她的整个身子,我另外的手搀扶着她的腰。这样走路虽然不太方便,但也不算特别的困难。

“谢谢你了。”

我朝那男人点了点头。

夜风在我们之间吹过,我搀着她转身离开。

扶着母亲走了一段路后,一阵稍微大点的风吹过,母亲的发丝卷起来到我的脸上。还有几根到了我的嘴里。

我拨开了黏在我嘴唇上的发丝,再把母亲放在了地上。脱下了穿在我身上的外套后,为她穿上。

母亲露在外边的手握起来很冷,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她看起来一动不动的样子,我小心翼翼地为她穿好了外套。

“唔——”

穿好外套的时候,原本已经醉醺醺地母亲突然醒来,瞪大了眼睛用手捂住了嘴巴,整个人几乎是四肢跪在了地上,以这样的姿势张口狂吐,呕吐物哗啦啦地从胃里吐了出来,洒在地上的差不多都是水、胃液。我离她的距离很近有些还溅起来飘到了我的鞋子和袜子上面。

母亲的呕吐仍然没有停止,似乎想把整个胃都吐出来。从空中垂下来的唾液丝线,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

过了会母亲的喉咙中没法再出来任何东西了,但从喉咙中出来的干呕声还在响着。

她大口喘着气,用外套的袖子擦了擦嘴吧,棕色的外套沾上了唾液形成一道不规则的深色。

“走吧……”

不说多余的话,我双手拉着她的胳膊想继续走。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她吐了之后意识清醒了不少,连刺耳的话都可以说得很清楚了。

“走吧……”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再次把她的胳膊搭在了肩膀上,准备和她一起走。

而把她拉起来后,她却用另外的手揪住了我的头发。

“我在问你话呢!没听到吗?”

我一言不发的样子似乎激怒了母亲,她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仿佛整个夜晚都被她那一嗓子撕裂。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以为你是谁啊?!”

她扯得更用力了,我感到头皮被生生拉扯着疼痛。

她的指甲像钩子一样埋进了我的头发,甚至带着酒精和呕吐的气味,那一刻我突然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笑?像你爸一样,像那些人一样,把我当成垃圾一样看?”

我没有说话。

“别装了,你的眼神跟他们一模一样。”她嘟囔着,声音变得哑哑的,“从来没有人真的在意我。你也不是。”

这种事情我早就已经习惯了,那时起一直都是这样。

疼痛什么的只要忍忍就过去了。

这种习为以常的日子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一直都是想着“只要这样就好”,把这种贯彻到底。

我一直履行着“好孩子”的原则。

她还拽着我的头发,我没有挣扎,只是僵着身体低着头,任她抓着。

如果这可以让她发泄一些,那就发泄吧。

只是风越来越冷,我能感觉到外套下的衣物被呕吐物浸湿了,贴在身上冰凉冰凉的。

但“这样”,到底是为了谁呢?

“我真后悔生下你。”

“你这种人啊,才是最恶心的。”

我咬着牙,她的话像一根根铁钉,一句一句往我心口钉,但我什么也不说。

“就你这种眼神,就你这种冷冰冰的性格……我看着就恶心。”

“你这种人看着清高,其实骨子里跟你爸一样吧。你骨子里,比他还贱。恐怕你整天不在家不知去哪里找什么野男人了吧。”

我再也忍无可忍了。

“放手。”

我低声说着,没有抬头,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你说什么?”

“我说,放手。”

我语气稍微大了一些,和她的眼神对视,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

她看起来有些吃惊,像是第一次见到我这副表情似的。

指尖离开头皮的那瞬间,疼痛仿佛才真正浮了上来。头皮发麻,而我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把母亲从肩上卸下,让她坐回了路边的水泥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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