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端木璇那涂着可笑红颜料、又委屈又沮丧的小脸，连柳辞那张惯常挂着“搞事”笑容的脸都难得地垮了下来。她们像两只斗败的公鸡，虽然是女孩子，但灰溜溜地从图书馆门口撤退，背影都透着浓浓的挫败感。

“柳辞同学…”端木璇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声音闷得像隔了层棉花，“下次…下次别用这招了…太傻了…” 她脚踝上那点干涸的朱红颜料，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柳辞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天边烧得通红的云，心里也憋着一股邪火。

“嗯…是挺傻的。” 她咬着牙根，“下次…得换个更狠的。” 话虽这么说，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梁安这家伙，现在简直是“鹿柠牌”学习永动机，油盐不进。

就在这时，端木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睛又亮了起来：“对了！这周末，我们寝室聚餐，她们几个都要带男朋友来，我…我可以叫梁安一起去吗？就说…就说她们都带，我一个人落单怪可怜的，让他临时充个数？”

她越说声音越小，脸也红了，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寝室聚餐，带梁安去？” 柳辞眉头立刻拧成了麻花，“端木小朋友，你这招更险啊，他那几个室友的男朋友你见过吗？什么路数？万一群魔乱舞，梁安那书呆子格格不入，岂不是更尴尬？而且……” 她狐疑地看着端木璇，“你该不会想趁机假戏真做，弄假成真吧？”

“我没有！”端木璇立刻反驳，脸更红了，“就是…就是找个理由把他拉出来玩玩嘛，总比在图书馆被吸干强，再说…再说柳辞同学你不是也没别的招了吗？”

她最后一句小声嘟囔，精准地戳中了柳辞的痛处。

“……”

行吧，死马当活马医。柳辞虽然觉得这主意漏洞百出，但目前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案了。“那好的吧。”柳辞无奈妥协，“你去试试，记住，随时微信联系，情况不对立刻撤退，别玩脱了。”

到了周末晚上，城西那家烟火气十足、人声鼎沸的“老太太烧烤”门口。空气中弥漫着炭火、孜然和辣椒面的浓烈香气，划拳声、笑闹声不绝于耳。

我被端木璇半拖半拽地拉到这里，脑子里还在盘旋着下午没啃完的申论对策题。

“梁安！这边这边！”

端木璇兴奋地朝一个露天大圆桌挥手。桌边已经坐满了人，三个打扮时尚的女生，旁边各坐着一个男生，有运动型的，有文艺范的，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看着挺斯文。

“璇璇！这边！”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的女生热情地招呼，目光落到我身上，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八卦光芒，“哇哦，璇璇，你们该不会是…？终于舍得带出来见娘家人啦？” 其他几个女生和她们的男朋友也都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若有所思和“我懂”的笑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意识到误会大了，刚想开口解释：“不是，我是她同…”

“哎呀！先坐下再说！老板！这边再加个凳子！”端木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直接打断我的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招呼老板加凳子，一边把我往空位上按，小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那个…这是梁安，你们都认识，隔壁法学院的，他正好有空，就…就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她语速飞快，强行把话题岔开，“未名，听说你男朋友是校篮球队的？好厉害，快给我们讲讲你们怎么认识的！”

她生硬地转移着话题，把火力引向了那个运动型男生。其他人虽然还有疑惑，但也被端木璇这欲盖弥彰的态度和八卦话题吸引，暂时放过了我。

我坐在喧闹的人群里，感觉浑身不自在。

炭炉的热气熏烤着，周围是陌生的面孔和亲昵的情侣互动，耳边是端木璇室友们叽叽喳喳的恋爱故事和她们男朋友插科打诨的笑话。我努力想融入，但思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回那本没看完的申论书，飘向某个可能还在图书馆伏案的身影。

端起桌上的冰啤酒喝了一口，苦涩冰凉的口感让我稍微清醒了点，但还是觉得格格不入。

端木璇倒是很活跃，努力地带动气氛，给我夹菜，跟我室友的男朋友聊天，试图把我拉进话题圈。但我就像个信号不良的接收器，反应总是慢半拍，笑容也有些勉强。

烧烤吃得差不多了，桌上杯盘狼藉，这时有人提议：“光吃没什么意思，转场，去KTV吼两嗓子吧！”

“好啊好啊！”

“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音响特别好！”

“走起走起！”

众人纷纷响应，气氛又高涨起来。

我一看这架势，头都大了。

KTV？那种震耳欲聋、群魔乱舞的地方？我现在只想找个安静角落继续啃我的申论。于是我立刻站起身，开口道：“那个…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我还有点资料没看完…”

“不行！”我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端木璇一把抱住了。

她仰着小脸，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可怜巴巴。

“梁安，别走嘛！你看大家都去…我一个人多没意思…而且…而且这么晚了，我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她晃着我的胳膊，声音又软又糯，“就一会儿，唱两首歌就走，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这副样子，让我想起了迎新晚会后台她闯祸后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有话剧节排练累瘫后看到夜宵时亮晶晶的眼神…心里那点拒绝的硬气瞬间被瓦解了大半。再加上她室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就是啊，别扫兴嘛！”“保护我们璇璇安全回去的重任就交给你啦！”

我叹了口气，看着端木璇那充满期待又带着点不安的眼神，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行吧，就一会儿。”

“耶！我就知道你最好啦！”端木璇立刻破涕为笑，抱着我的胳膊欢呼。

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向附近那家装修得花里胡哨的KTV。震耳欲聋的动感音乐从厚重的门板里隐隐透出。服务生把我们领进一个灯光昏暗、霓虹闪烁的中包间。巨大的屏幕亮着，点歌台旁堆满了果盘和啤酒。

刚在柔软的沙发里坐下，还没适应这光怪陆离的环境，肩膀上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回头。

一张熟悉、却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在迷幻的灯光下映入眼帘。

鹿柠！

她今天没穿正装，换了件剪裁利落的黑色连衣裙，显得身形更加高挑。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目光在我和周围喧闹的环境之间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

“梁安？”她的声音穿透嘈杂的背景音乐，清晰地传到我耳中，带着明显的意外，“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比上次在图书馆门口被抓包还懵！她怎么会在这里？！

“柠…柠姐？”我几乎是弹起来的，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你…你怎么也…”

“哦，这家店是我一个朋友开的。”鹿柠指了指门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但眼神里的探究并未散去，“正好路过，进来打个招呼，顺便看看生意。” 她环顾了一下我们这间群魔乱舞的包间，目光扫过沙发上东倒西歪、已经开始抢麦克风的众人，最后又落回我身上，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看来…梁安同学的‘放松方式’，还挺…热闹？”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让我瞬间从KTV的燥热中清醒过来，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是端木璇硬拉我来的，想说只是坐一会儿就走…但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又觉得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坐在沙发角落的端木璇。

她正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戳着，小脸绷得紧紧的，眉头紧锁。她悄悄把手机屏幕侧过来给我看了一眼，是和柳辞的微信聊天界面，最新一条是她刚发出去的：

端木璇：【哭】【哭】紧急情况！！鹿姐姐杀到KTV了！！就在包间里！！跟梁安对上了！！怎么办啊啊啊！！【抓狂】

屏幕上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端木璇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无助，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办？”

我站在迷幻闪烁的KTV包间中央，左边是气场强大、眼神探究的鹿柠，右边是慌乱得像只受惊兔子、正在紧急求援的端木璇。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仿佛变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完了。这下，是真的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