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下的牢笼中，被抓获的修士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每天从这里拖出去的死人都能堆满一辆小车。
林修远跟着张千户走向最里面的单间，张千户压低了声音，说道：“您师妹现在在最里面，我们处理了她的伤，没什么大碍。”
林修远微微颔首，袖中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这地方比他想得更加吓人。
让他想到了曾经参观过的纪念馆，而现在那么非人道的刑罚和场景就在自己面前，还是让他心中有些莫名的害怕。
裴清霜，自己的小师妹。玄天宗新一代的天才剑修，如今就被关押在这里。
三年前她刚刚进入门派，还会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身后叫自己师兄。在自己回山前会等在山门，拿着自己给她的小礼物开心地变成跟屁虫。
拐过最后一道弯，铁栅栏后的情景让林修远瞳孔微缩。
裴清霜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素白的道袍换成了粗布囚衣，手腕脚踝上戴着沉重的镣铐。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头，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
“林……师兄……”
她看到了林修远，激动地想要跑过来，却被脚镣绊住，差点摔在地上。
“麻烦把门打开。”
林修远看着一边的六扇门狱卒，开口。
狱卒看了看张千户，张千户微微颌首，这才打开了牢门。
裴清霜看着牢门打开，心中猛然松了口气，重新燃起了离开这里的希望，她踉跄着站起身，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襟，抬起下巴：“林修远，你可别在这指责我，我是为了救一个被欺辱的姑娘才……”
她似乎觉得，林修远来救她，是理所当然。
她似乎觉得，林修远这次来，一定会带她出去。
“啪！”
一记耳光清脆地落在她脸上。裴清霜偏着头，不可置信地捂住火辣辣的面颊。这一巴掌力道不重，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傲气。
“见义勇为？”林修远冷笑，“在京城当街殴打镇远侯的孙子，你管这叫见义勇为？”
裴清霜的嘴唇颤抖着：“我……我不知道他是……”
“不知道就能免责？”林修远逼近一步，阴影笼罩着她，“玄天宗的天才剑修，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那公子哥穿着云锦蟒袍，周围百姓避之不及……这些你都看不见？”
她看到了。
但是她毫不在意。
在青州，便是知府见了修仙者也要礼让三分，谁知京城的水这样深。
“六扇门的人来，还当街动手，打死打伤那么多的六扇门捕快。”
林修远冷冷地看着她，接着说，“违抗六扇门就是违抗朝廷，谁给你的勇气拒捕的？”
“我……我只是……遵从师门教诲……遇到不平的事……就要站出来。”她的声音弱了下去，眼眶又红了。
“好好好，你觉得自己没错是吧。”
林修远转身欲走：“既然你觉得自己没错，那就继续在这待着。”
“师兄！”
裴清霜一把扑过来，跪在地上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她仰着脸涕泗横流，哀求着：“别走……师兄，求你了……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把我留在这里，求你了……”
裴清霜真的害怕了。
林修远要是走了，她最后的希望也就破灭了。
她害怕极了，她什么都愿意，只要能带她离开这里，不管是谁，不管要怎么做。
哪怕是对她看不起的废物跪下叫师兄。
那声久违的师兄让林修远脚步一顿。他低头看着这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师妹，此刻像只淋雨的雏鸟般瑟瑟发抖。她右臂的伤口透过粗布渗出血迹，显然是被特制的灭灵箭所伤。
有事叫师兄，没事林修远。
林修远没搭理裴清霜，而是看向外面等候的张大人，开口叫道：
“张大人，麻烦借一步说话。”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裴清霜的脑袋，然后低下头接着说，“你在这里乖乖听话。”
“嗯……”
裴清霜颤抖着点了点头，颓然地坐了回去。
审讯室里，张千户搓着手：“林公子，若是寻常冲突，看您的面子我当场就放人了。可这次伤的是镇远侯的独孙……”他压低声音，“那小子右手腕骨折了，太医说就算接好也会留下残疾。”
林修远眉头微皱，事情要比自己预想的更加麻烦。
镇远侯是当朝太后的亲弟弟，在军中人脉极广。这事若处理不好，不仅裴清霜性命难保，连六扇门都要受牵连。
哪怕自己给六扇门牵线赚钱，在面临这种要命的事六扇门肯定还是会弃车保帅。毕竟钱还能再赚，命没了就真没了。
“侯府那边，有什么安排吗？”
林修远开口问道。
“要我们废了她修为，接着发配教坊司。”
张千户苦笑一下，接着说，“这还是看在玄天宗的面子上，要是什么散修……”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修远思索片刻，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了张千户，说道：“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妹打死打伤六扇门这么多兄弟，是我管教不严。这些银子麻烦您收下，给那些死伤的兄弟一些补偿。”
“那可真是多谢林公子。您放心，在您这边运作完之前，我这边会好好对待您师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张千户嘿嘿一笑，收下了银票。
林修远虽然和六扇门关系很好，但这件事毕竟也伤到了六扇门的人，必须要给六扇门的人一些补偿和好处，也算是给一点交代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能靠着自己的这张脸就过去。
这是人际交往中的大忌。
哪怕你有求于你的好兄弟，哪怕是过命的交情，该走的流程也要走，该给的好处也要给。
一码归一码。
人情不是消耗品，而是要保持补满的水池。
走出天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林修远看着远处的月亮，捏着下巴思考着情况。
裴清霜到这边来，估计是玄天宗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不管是杀人灭口还是有别的想法，肯定是对自己不利。
但眼下自己有了可以拉拢裴清霜的机会，甚至于，自己可以改变玄天宗其他人对自己的态度。
单纯的报复没有意义和价值，必须要想办法捞到什么。
青州第一剑，如果能为自己所用，那必然是最大的收获。
“来人。”
自己雇佣的仆人立刻上前，林修远看着他，开口说道，“备轿，去一趟珍宝阁杜掌柜那里。”
轿子跨过路面的青石板。
林修远坐在轿内，闭目养神。
三年前，自己刚刚来到这边，门派一无所有，眼下，自己被粗暴赶走。本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
那好。
既然如此。
自己就让这群只会修行的修仙者尝尝自己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