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喝酒，硬要说的话，也只有成年的那一次，被挚友哄着浅尝了一小口，那种苦涩又黏腻的感觉，让他恶心到差点把晚饭都吐出来。
而且，喝醉后人会露出怎样的丑态，又会借着喝醉的名义做出何等不理智的事情，夏芝也早已见过。
这一切，面前的女性，他的恩师，一定一清二楚。
可她还是选择将这杯酒端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闭上了眼睛。
现在想来，似乎从那天以后，所有人都在劝他放弃。
所有人。
叔叔、阿姨、同事、同学、好友...
他们说的话都漂亮，都带着正义、进步、善良、惩戒这些词。
但夏芝能看见他们的眼睛啊。
那一双双眼睛里说的话，和他们嘴上说的截然相反。
“放弃吧”、“不可能赢的”、“没有胜算的”、“还有什么意义呢”、“硬要说的话我还很羡慕你呢”...
一个个，一个个，一个个！
夏芝猛地睁开双眼，在恩师有些震惊的目光中抢过酒杯，一口灌下！
苦涩、辛辣、疼痛。
酒水的味道就像那些该死的话一样。
所以，要全部喝掉。
“哈啊，哈啊。”
将酒水全部咽下肚子后，夏芝喘息着抬起头，看也不看面前的恩师，径直走到桌边，然后轻车熟路地在桌面上敲了几下。
瞬间，桌面裂开，一个长方形的酒盒从桌膛内弹出，浓郁的冰雾四散而开。
恩师似乎想要伸手阻止，但夏芝的动作极快，在她抬手之前就取出了其中一瓶藏酒，用一记凌厉的手刀切断了瓶口，倒入杯中后，又是一饮而尽。
这一杯酒下肚后，夏芝仍然没有停下动作，只是脸上多了一丝不耐，直接拿起酒瓶灌了下去。
一瓶、两瓶、三瓶...
直到第四瓶藏酒也被清空后，少年才停下了动作，转过微红的脸颊，毫无风度地吐出一个长长的酒嗝。
“您刚才想说什么，我因为醉了，所以完全没印象了。”
夏芝像耍无赖似的，整个人躺到沙发上，手里还拎着那瓶被他喝完的藏酒：“所以我接下来要问的话，最后我也不会记得，您可以随便回答，随您喜欢就好。”
恩师收拢了表情，嘴角微笑地坐在了她那张高背真皮椅上，用手撑住脸颊：“好啊，你问吧。”
“第一，您和诺澜医药是否有...嗝，不正当往来。”
夏芝又打了一个酒嗝，断断续续地说。
“作为审讯的话太模糊了，没有针对性，进攻性也缺乏，稍微有点街头经验的小混混都能发现你是个新手。”
恩师一边点评，一边摇了摇头：“不过我可以回答你，有。”
听到这话，夏芝不禁咬了咬牙，然而，恩师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的表情变成了咬牙切齿。
“上个月我拜托一家药店的店员，为我特保留了一份诺澜医药生产的营养剂。”
女性一边看着自己那精心修剪的指甲，随口道：“我家女儿最近正在长身体，但是吃其他的东西都没什么用，健身教练建议我尝试一下诺澜医药的营养剂，我试了一下，效果果然不错，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家的药剂都很抢手，我只能拜托那个店员，帮我额外留一份，用双倍价格买。”
“怎么样？”
女性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夏芝：“这是不正当往来吧？”
“这...”
“好了好了。”
女性打了个哈欠：“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对付一个醉汉，所以我最多还能再回答两个问题，建议你深思熟虑后再问。”
话音落下后，夏芝没有再立刻发问，而是维持着躺在沙发上的姿势，沉默了一会儿：“您在政治上最大的盟友和敌人是哪些。”
“喂喂，把两个问题并在一起了吗？作为醉汉实在是有点过于狡猾了。”
女性笑了一下：“问得比刚才好，不过还是不及格。”
“我不存在盟友，因为我只是某位大人物的手下而已，至于敌人，那恐怕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只要你活着就会有敌人’，我也是一样，那些看似被我打倒的敌人，被我出于种种原因放过的敌人，也许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置我于死地。”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语气略微平和了一些：“不过，出于对醉汉的包容，我可以额外透露一些消息。”
“现在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就在警察局里。”
听到这话，夏芝的呼吸不禁停滞了一瞬。
然而，女性却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似的，依旧微笑着道：“好了，第二个问题回答完毕，还剩最后一次机会，请慎重地——”
“用不着。”
夏芝打断了女性的话，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直视着她那双异瞳。
“以前的你可不会那么没礼貌。”
女性审视着眼前的夏芝，道：“不过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更可爱对吧。”
夏芝再次打断，看着女性略微惊讶的眉毛，略微有些得意地道：“我猜的。”
“呵。”
女性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有点讨厌了。”
“无所谓。”
少年撇了撇嘴：“您不是那种会因为个人好恶影响决策的人，所以，我就直接问了。”
“这次针对诺澜医药千金，诺尔玛的骗局，您是否以任何形式参与其中？”
这一次，女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笑着看向眼前的少年，缓缓开口：“你觉得呢？”
“果然。”
夏芝从座位上起身，叹息道：“我现在也开始有点讨厌您了。”
“不过，为了感谢您刚才的贴心附赠，我也赠送您一个消息好了。”
少年将手伸向房门：“政务部的人直接给了我一个陈年旧案，是和诺澜医药有关的。”
“...原来如此。”
沉默片刻后，女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又恢复了笑意：“看来组织还是相当信任你的能力啊。”
“不过，关于这一点，我也一样。”
“加油啊，夏芝警官。”
“咚。”
少年用关门声作为回应。
阳光依旧灿烂地洒落在室内各处，只有那些空空荡荡的酒瓶，在证明着刚才的一场闹剧。
女性伸了个懒腰，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后，她猛地将文件摔在桌上，恶狠狠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喂，马上把我订的那批酒送来，钱？”
“我会从某人的薪水里扣的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