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昏暗的34号库房里,有一对兄弟沉默对坐。

“不说点什么吗?等明天的太阳出来我们大概就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了。”许久的压抑死寂之后,还是加害者首先忍不住将之打破。

“被人打晕带到这里之前我想过很多可能性,但我从来没想过会是你,大卫。”哥哥的眼中有少许失望,更多的是深沉的悲哀。

“那是你自己犯蠢,我们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多年都不够你看清楚我这个人?”仿佛被那道目光给烫伤了似的,弟弟下意识偏过脑袋却还在嘴硬。

“也许吧,从小我就没你聪明,所有见过我们两个的人都这么说。”哥哥只是轻叹口气。

“但我也始终都没搞明白你这个人,走进这间仓库之前我还以为你会骂我两句。”弟弟那边摇了摇头,这不是他所期望的离别,横眉冷对、破口大骂,哪怕是冲上来撕咬自己呢,都比眼前这个安静坐在面前的兄长让他更容易接受。

“你也说了,等太阳升起来我就要被带出海去喂鲨鱼。大家好歹兄弟一场,我不希望自己在兄弟记忆中的最后印象是那种丑态。”哥哥甚至温和地笑了笑,就如同小时候他原谅弟弟弄坏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时的表情。

“所以,你不恨我?”弟弟突然有点激动,“我这人就那么无聊,让你连恨都懒得恨?!”

“你可是要我的命,我怎么可能不恨呢,我又不是什么自愿殉道的圣人。”哥哥的叹息声愈发沉重了,“但恨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事情已经如此了,比起那些因为我牵连了乔安娜小姐倒是更让我恼火,你哥这辈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靠谱的生意合伙人,结果美梦还没做上几天就被你给一巴掌打醒了,温普顿可真是个操蛋的地方。”

“是啊,确实够操蛋的。”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激起兄长的怒火了,弟弟认命似地瘫坐在椅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第二天就要被杀人灭口的倒霉蛋是他。

罢了,就这样吧,既然命运那个狗娘养的无论怎样都想让他一辈子沉浸在内疚之中,他区区一个凡人还能如何呢?路是他自己选的,结局也是他自己定的,他既无法逼迫兄长用一场争吵结束两人二十几年的孽缘,也没能力扼杀所剩不多的良心,所谓的高不成低不就大概说的就是自己这种人。

忽然大卫脑中涌起一股冲动,那份感情让他扯断兄长身上的绳索拽着他逃离这个昏暗的魔窟,就如同小时候他因为犯了父亲的忌讳被吊在房梁上,兄长却偷偷摸进地下室带着他逃离那个压抑的家族老宅一样。

可理智又告诉他自己不能那么做,如果自己真的被感情压倒下场也会跟那时候没什么区别——父亲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逃跑的两兄弟,然后他们俩全都被吊在了地下室里。

大卫很想向兄长诉说自己的委屈,在那个杀千刀的继承法案推出之前他就上了刀片帮的套儿莫名其妙欠下大笔债务,那是一笔光靠他自己把全身零件拆掉卖了都还不轻的巨债,刀片帮想要通过他篡夺已经江河日下的索普家族,邦纳家成功逆袭成王让那些过去还安于只做个阴沟老鼠的地下黑帮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梦。

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大卫甚至很庆幸,天真的他还觉得既然自己的继承权已经被剥夺,那么他对觊觎索普家族的刀片帮也就失去了应有的价值,只要他能够成功跟邦纳家这个地下王者扯上关系,借刀片帮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再对自己动手。

然后他就被现实狠抽了一记大逼兜,刀片帮居然从最开始就是邦纳家安插在温普顿的钉子,他所寄予厚望的靠山跟他想要逃离的深渊原本就是一伙人,那些可笑的小聪明让他蠢到自投罗网。

当被一群大汉像拎小鸡一样拖到快手威利斯面前时大卫都快要被吓出尿来了,那个手上翻滚着刀片的阴沉男人告诉他想要通过考核就得对弗雷多下手时绝望完全淹没了这个人。偏偏他又没有那份自我了断的勇气,还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哪怕他宁死不从刀片帮依然会对弗雷多下手,与其他们两兄弟全都折在这里还不如踩着兄长的尸骨让自己活下来。

大卫•索普,你这个懦弱的蠢货!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库房里响起,弟弟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愧疚和委屈跪在兄长面前嚎啕痛哭。

“对不起!弗雷多,对不起……”泣不成声的弟弟用塞满了泪水和鼻涕的嘴发出黏腻的道歉,兄长只是一脸悲哀的笑容坐在那里看着,心想让他发泄发泄也好,至少发泄出来就不会把自己逼到绝境。

“咣当!”这时,背后的铁门传来一声沉闷的敲击。

“把脸擦擦吧,人家在催了。”把这个声音当成了刀片帮扒手不耐烦的催促,弗雷多轻声道。

“我、嗯。”大卫慌张地用袖子抹去脸上恶心的痕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投向那道铁门的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弗雷多•索普?”令大卫愈发惊骇莫名的是,铁门后面不是那个凶神恶煞的扒手而是一个更加凶神恶煞的佣兵,经过哑光处理的匕首在佣兵手中向下流淌着血迹,昏暗的光线让库房里的人隐约能看到他的脚边躺着一具眼熟的尸体。

“你是……那位佣兵先生?”弗雷多很快认出了菲利普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原来人家在工作状态是这个样子的,看起来可比行走在大街上时吓人多了。

“乔安娜女士在哪里?”菲利普没有回答弗雷多的问话,而是大步流星上前一记重拳放倒了他的弟弟。

“额,我也不知道。”弗雷多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应该是柯尔特家族察觉到了乔安娜的失踪,派出眼前这位佣兵大哥过来救人的,只是他在清醒之后人就已经被绑在库房里了,压根不清楚乔安娜目前身在何处。

“这小子是你弟弟?”刃上还挂着几道血痕的匕首指向如同白煮大虾般佝偻在地的大卫,菲利普问。

“嗯。”弗雷多尴尬地点点头并没有为大卫求饶的意思,人家又不是来救自己的,他说话没有什么份量。

“见面不如闻名。”菲利普鄙夷地瞥一眼地上翻滚的大虾,拽着对方的衣领一把将人给扯了起来,“听着小子,要么你告诉我乔安娜女士在哪儿,要么你跟外面那个同样下场,懂?”

“43号库房,乔安娜小姐、快手威利斯还有刀片帮的十几个扒手都在那里,那地方是刀片帮的隐蔽安全屋。”死亡的恐惧让大卫暂时克服了痛苦,他向诸神发誓自己这辈子说话都没有刚才利索。

“把他捆起来。”菲利普挥刀挑开了捆绑弗雷多的绳结,又用下巴点点地上还算完整的粗麻绳。

“好。”弗雷多很老实地跟弟弟互换了角色,他知道自己带着看就知道被打断了几条肋骨的弟弟根本逃不出黑礁仓库,想要保命就该听从菲利普的安排。

“你还算是个拎得清的。”弗雷多的顺从让菲利普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他跟我们一起来,要是他发出什么声音大家一起死。”

“请您放心,舍弟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对吧?”弗雷多无奈地看了大卫一眼,说道。

隔膜被断骨顶着的大卫这时候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满脸冷汗地朝菲利普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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