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行中的车队陷入了混乱,车厢中,侍女安雅脸色一变,她迅速将莉诺尔拉着远离了摇晃的车窗,随即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剑,将王女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望向车外。
车队侧翼,数道暗影箭破空而来,带着不详的黑色魔力,极其精准地命中了几名正在组织防御阵型的护卫!护卫们试图举盾格挡,但魔力箭矢轻易地洞穿了他们的木盾和皮甲,好几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浑身抽搐地栽下马背,身体迅速被黑气腐蚀。
紧接着,正前方传来艾瑟加德的精锐骑士与刺客短兵相接声音。
骑士愤怒的咆哮,刺客低沉的喝令,金铁交加的悲鸣,血肉撕裂的闷响。
一声声清晰无比地传到略微失神的莉诺尔耳中。
要死了吗?
起来!分开突围!刺客中有魔法使,这些护卫不足以抵挡!
另一个“莉诺尔”的意识做出了判断,但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具少女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起来!不是武勇冠绝艾瑟加德吗?
站起来!
少女没有站起,反而蜷缩起了身子。
马车开始疯狂地颠簸、转向,车轮不时碾过倒下的躯体,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护卫们在试图冲破这片由魔法与利刃交织而成的死亡罗网。
而然,抵抗是徒劳的。
很快,浑身浴血的骑士队长拍马追了上来,他声嘶力竭的指挥车夫停下马车,然后一把拉开车门。
“殿下!刺客实力极强,他们有魔法使,而且不止一个!我们的防御……对魔法基本无效!眼下只是打退了他们的第一波进攻……”
他看了一眼手持短剑、护在王女身前的侍女,“安雅!快!和殿下交换衣服!”
“什么?!”莉诺尔回过了神,惊呼中带着怒意,“我艾瑟加德的王女,岂能让他人替死!”
“殿下!请您原谅,这是我,作为这支队伍领队的判断!”骑士队长语气强硬,不容置喙,“您的性命关系到王国的未来!安雅,你假扮殿下,我们会拼死护送你向东边突围……以便吸引敌人的主力!”
安雅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迅速被赴死的决心取代。
她看了一眼王女,重重地点了点头:“是,队长!殿下,请您更衣!”
“不!我不准!”莉诺尔试图阻止,但安雅已经关上车门,不由分说地解开她的外袍。
骑士队长背过身去,唤来了之前跟莉诺尔搭话的年轻骑手,“帕克,你是我们之中最老练的猎人,你带几个人领着殿下向西走,往黑木森林腹地去,去寻找森林里的精灵,务必请他们看在殿下艾瑟加德血脉的份上……履行盟约!”
车厢里,莉诺尔的声音有些哽咽,“安雅……你……我……”
“殿下,艾瑟加德不能没有您!”安雅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您必须活下去!为了国王陛下,也为了所有艾瑟加德的人民!”
她在安雅颤抖的帮助下,极不情愿地脱下了代表身份的华贵外袍,换上了那身朴素的侍女服。
两人走下马车,残存的骑士和护卫分列两队,他们在彼此的肩上重重一拍,传递着无需言语的嘱托。
仿佛这只是场微不足道的短暂分别。
“殿下,若有来生,安雅再侍奉您……”她深深看了莉诺尔一眼,然后一把抱住了不知是因为屈辱还是害怕而轻微颤抖的少女,像姐姐一般轻轻抚慰着她。
“殿下,请原谅我的逾矩,今后的路只能靠您自己了……请……放下您的任性,不论是去黑木精灵部落,还是卢米尼斯联盟,没有了母国的加护,您一定会遇到许多以前不曾遇到的困难,安雅不能在您身边了,请您保重……请您……活下去!”
安雅在莉诺尔的额头留下一个轻轻的吻,好像她才是艾瑟加德的王女,然后,她毅然转身,在几名骑士簇拥下,登上马车,她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地高声呼喊:“保护我!我是艾瑟加德王国第三王女!莉诺尔·艾瑟加德!所有人!向东突围!”
马车在残存骑士和护卫的拱卫下向着远离黑木森林的东方疾驰而去,试图引开大部分的刺客。
“殿下,我们也出发吧。”年轻的骑手帕克率领剩下的三名轻装护卫,领着还在惊惶中的莉诺尔,向着那片暮色中已然雾气蒙蒙的黑木森林边缘走去。
当他们一行五人踏入黑木森林边缘之时,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也被浓密的树冠彻底隔绝。
夜色,迅速浸染了整个天空。
帕克摘掉了阻碍视线的面甲,好让自己的眼睛更好地适应逐渐浓重的夜色,他不敢点燃火把,如果刺客识破了骑士队长的计划,那么黑夜中的火光无疑会是最显眼的目标。
他只能凭借从浓密枝叶中撒下的点点月光,以及自己多年在山中行走的经验,艰难地辨认着前行的方向。
“殿下,再坚持一下,我们再往里走一点,我来找个可以休整的地方……”走在最前面的帕克回过头,对着筋疲力尽的王女,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然后,这个笑容永远凝固在了他年轻的脸上。
莉诺尔的视野中,帕克那双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瞳孔不自然地放大。
他的眉心正中央,刚刚那个鼓励的表情还没有完全褪去的位置,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洞。
一根看不清质地的箭矢,从那个血洞中穿透而出,带着一小股乳白色的液体和碎骨,深深钉入了远处的树干之中,箭尾兀自轻颤。
一击贯穿!
“啊————”刺耳的尖叫划破的夜色下的森林。
刺客!快找掩体!
“莉诺尔”的意识发出了告警,可是完全没用。
“敌袭!保护殿下!”
剩余的三名护卫爆发出惊恐的吼声,两人迅速抢上一步,将吓得浑身僵硬、几乎要瘫倒在地的王女护在了身后,另一人则举起了手中的短弩,警惕地对准了箭矢射来的方向。
“咚!咚!咚!”又是三声轻响。
三名护卫的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倒地声和武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站起来!你是王女!别让我瞧不起你!
软瘫的少女似乎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她不安地扫视着漆黑的森林,死亡的恐惧让她止不住地颤抖,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一个高挑的人影,从她正前方那片最浓密的黑暗中,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站起来……”少女的嘴唇无意识的翕动着,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低语,像是在哀求,又像在给自己打气。
站起来!
“站起来……”少女颤抖的双手在身边不停地摸索,直到握住了还带有些许温度的长剑剑柄。
站起来!
“我……我……是艾瑟加德王国……第三王女……”少女挣扎着站起,她的身体抖动得如同风中的残叶。
你是艾瑟加德第三王女!
“父王……安雅……帕克……他们都……都看着我……”她那双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涣散的蓝色眼眸中,第一次,艰难地凝聚起了一点点不甘的光芒。
“我是莉诺尔·艾瑟加德。”她举起长剑,摆开经常练习,却从未实战过的进攻架势。
“艾瑟加德,永远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臣服!”
“噗——”
一颗白色的石子破空而来,击中了莉诺尔的光洁的额头,意识瞬间陷入黑暗,身体重重地向后倒去。
不——!!!
“看来你就是那个瞎子女人选定的容器了,啧,还真是匹配呢。”妖异的女声在寂静的森林中响起,带着奇怪的语调。
这就同一时空下的是两个“莉诺尔”最后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