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三出的朱漆大门上，“珍宝阁”三个鎏金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门前两尊石貔貅口中含着铜钱，寓意只进不出。

这是京城最大的古董交易行，每天进出的珍品数以百计。

“这位道长，可是要典当物件？”门口的小厮见林修远驻足观望，连忙迎上来。

林修远抖了抖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口：“贫道有几件祖传之物，想请贵阁掌掌眼。”

小厮目光在他朴素的衣着上转了一圈，笑容淡了几分：“道长请随我来偏厅等候，掌柜的正在会客。”

偏厅的装饰非常简单，一张圆桌，两边的木椅，窗边的兰花和一副名贵的古画。

小厮上了一杯茶，也就转身离开，并没有多说什么。

林修远知道自己被冷落，不过他也没太在意。

半个时辰后，珠帘掀动，一位蓄着山羊须的中年男子踱步而入。

他身着湖蓝色的锦缎，戴着一顶瓜皮帽，手里盘着文玩，一枚翡翠扳指格外耀眼。他看到林修远，微微欠身拱手，开口说道：“道长久等了，在下珍宝阁掌柜杜衡。”

“杜掌柜，久仰久仰。”

林修远起身还礼，两人在圆桌左右坐下。林修远将两幅画放在了桌子上，笑着说：“杜掌柜，请看。”

第一幅画打开，杜掌柜只是扫了一眼，轻笑着说：“道长，小店不收这些。”

林修远微微一笑，也不恼怒。而是打开了第二副画。

杜掌柜这次仔细地看了看，手指在绢本边缘摩挲良久，片刻后抬起头，笑着说：“道长对画感兴趣？我这里刚好有同期的古画，您可以……对比一下。”

林修远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

“杜掌柜名不虚传。”

杜掌柜非常委婉，但是他的意思其实已经说明白了。

这两幅画都是假的。

看起来所言非虚，杜掌柜本人的眼光极其毒辣。

“道长今日来，怕不是专程考校在下眼力的吧？”杜衡将画轴轻轻推回，翡翠扳指在案几上叩出清脆声响。

杜掌柜也并不恼怒，倒不如说，他反而觉得自己遇到了懂行的人。一般来说，这样的试探之后，会拿出真正的好东西。

林修远从怀里拿出了那个布包，黑玉麒麟落在了红木圆桌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杜衡眉头一跳。

“掌柜的再看看这个？”林修远将麒麟推过去。

杜掌柜仔细擦拭麒麟表面，又对着光线查看玉质纹理。半晌，他叹了口气，开口说道：“道长，玉是好玉，雕功也不错……但，赝品就是赝品，这是做旧的货……您要是卖的话，三百两。”

“杜掌柜，有些东西真不真，其实也不在这东西上。”

林修远也不急，而是轻轻地揭开杯盖，吹了吹茶汤，开口说道。

“道长，你明示？”

杜掌柜好奇地开口，问道。

“千金买马骨的故事，您肯定了解。”

林修远的手指沾了茶汤，轻轻地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六字。

看到这个字，杜掌柜的眼睛都瞪大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赝品，低声说道：“道长……这是……”

“我只是个中间人。”

林修远轻笑着靠近杜掌柜，低声说道，“今天是假的，可明天呢？后天呢？修仙界的玩意，在你们这的收藏价格应该不低吧……”

杜掌柜此刻明白了林修远的意思。

千金买马骨。

这个麒麟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渠道从此确立下来了。

今后，六扇门的所有赃物都会通过这里出去。

今天是假的，明天就可能会有真的，哪怕是十件中有一样是真的，那就抵得上全部的亏损。

“五百两。”

权衡片刻，杜掌柜开口。

“八百。”

林修远笑意盈盈。

“……成交，不过嘛，林道长……”

杜掌柜一边点了头，又一边按住了林修远的手背，笑着说，“您可不能两头吃啊。”

“那是自然。”

既然是合作，就要有底线。杜掌柜肯定以后想要垄断这一行，那林修远就要懂规矩。

入夜。

六扇门的人来得非常准时。

林修远已经恭候多时。

摇摇晃晃的石桌上是一壶酒，三个杯子，和一张压在了酒壶下的银票。

看到票据，卢炼的眼神都亮了，他快步走来，笑着说：“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林修远微微一笑，给二位倒了酒，随后将那张银票恭敬地双手奉上，笑着说：“八百两银票，二位收好。”

“八，八百两？！”

如此巨大的数额让沈一川没忍住差点叫出来，他颤抖着接过银票，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八百两。

原本两兄弟觉得有个五百两就已经很好了。

毕竟他们一年也就几十两俸禄，在京城生活颇为困难，到时候分个一百二百也很不错。

结果这一下，就是八百两。

两个人平分，都可以直接在京城购房置地了。

“林道友……您没收钱？”

卢炼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着林修远，惊讶地问道。

“通常情况来说，应该收三成。但，二位愿意屈尊来找我一个被流放，灵根尽毁的修士是看得起我，我怎么能收二位的钱？”

林修远哈哈一笑，接着说道，“我已经和那边谈妥了，今后二位及其同僚若有这需要，尽可以来找我，不过，我只能给二位免费。”

“刘大人所言非虚，您真是值得深交的朋友。林道友，别的不说，以后在这京城内有用得到我们六扇门的地方您尽管打招呼！”

沈一川当即深深行礼，噙着泪花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林修远递过酒杯，三人重重碰杯，一饮而尽。

“您不收钱，我们不能不懂事。”

卢炼郑重地收好银票，拍了拍胸脯，说道，“您这宅子我们出钱给您修！明天我们就找人来！材料人工全是我们出，您就去隔壁馆子暂居！您放心，我们给您修得漂漂亮亮的！”

“对！我们出钱，我们来修！”

沈一川重重地点头，开口说道。

“那就劳烦二位了，二位也别忘了，有需要的同僚，都可以介绍一下。”

千金买马骨。

第一笔生意，是不能赚钱的。

就好比你家的亲戚带着你做生意，你第一年赚了几万块钱，你要怎么表示？

最好拿出三分之二甚至更多来送礼。

只有这样，第二年他才会接着给你介绍。

这就是人情往来。

八百两银子不过是一堆白花花的石头。

但和六扇门的人打好关系，那可是保命的护身符。

始终让对方欠着人情，这才是交往的核心。

林修远送走二位六扇门，长舒了口气。

今后在这京城，自己就算是落了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