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上台？”

她像听见什么天方夜谭，连连摆手，“抱歉哦，我刚回雪城，还有一堆破事等着收尾，学生会积压的工作也得补上，还有选课系统那玩意等着我抢课，我现在是‘三头六臂’都嫌不够用呐，想节目？表演？你看我像是有空的样子吗？”

她指了指自己眼底下那圈淡淡的青黑，又撩了撩新染的头发，“这头发是家里老人押着我去染的，说是去去晦气，我连欣赏的功夫都没有，上台？上台给大家表演一个‘如何在24小时内处理48小时的工作量’吗？”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没留半点余地。

那点刚被她“惊喜”炸出来的轻松感，瞬间被现实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我看着她风风火火地告别去门卫拿行李，背影都透着“我很忙别惹我”的气息。

得，救星变灾星，晚会节目的压力又沉甸甸地压回了我肩膀上。

接下来的几天，我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吃饭想，走路想，上课走神也在想。

会长发在群里的匿名问卷收上来一堆天马行空的想法，什么“法条rap battle”、“模拟法庭真人秀”、“用无人机在操场拼法槌图案”…看得我脑仁更疼了。靠谱的没几个，实现的难度倒是一个比一个高。

熬到周日，实在没辙，决定回家喘口气，顺便看看能不能从家里那堆旧物里找点灵感。

推开家门，母亲絮絮叨叨的关心像背景音，我应付了几句就钻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还是老样子，书架上塞满了法律专业的砖头书，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动漫海报。目光扫过角落的衣柜，心里一动。走过去拉开柜门，一股樟脑丸混合着旧衣服的味道飘了出来。

在几件叠好的冬衣下面，静静地躺着一个黑色的、落满灰尘的吉他包。

我把它拖出来，沉甸甸的，拉开拉链，一把原木色的民谣吉他露了出来。琴身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琴弦有些松垮，蒙着一层薄灰。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琴弦，发出几声喑哑的轻响。

就是这几声不成调的声响，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高中时代，机关大院。

隔壁单元楼，那个总是扎着高马尾，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女孩。

那时候，两家大人走得近。“那个人”像只活泼的小鹿，经常抱着她的吉他跑我家来。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手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跳跃，流淌出《晴天》或者《七里香》的旋律，调子偶尔会跑偏，但她哼唱的声音清脆又快乐。

“梁安，别看书啦！过来！我教你个简单的和弦！”

她总这么招呼我。

“梁安！你手指按这里！对！用力！哎呀笨死了，不是按品丝，是按品丝上面的位置！”

“梁安，你唱一句嘛！就一句！跑调也没关系，我罩着你！”

作为回报，我这个英语和数学还算凑合的“学霸”，就成了她的义务补习老师。

周末的下午，常常是我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分析图或者讲虚拟语气，她在旁边抱着吉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琴弦，偶尔抬头问一句：“梁安，这个过去完成时到底什么时候用啊？跟过去时区别在哪？”

空气里混合着纸墨的清香、吉他的松木味，还有少女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那段时光，就像蒙着一层暖金色的柔光滤镜，简单、纯粹，带着夏日青草的味道。

后来，高考结束，她的不告而别成为了我心中难以抹去的痛，而我留在本省读法学。那把吉他也被我束之高阁，成了青春的一个注脚。

指尖传来琴弦冰凉的触感。我拿起吉他，试着拨动了一下琴弦，音准已经偏得离谱，但那种熟悉的、带着木头共鸣的震动感，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清晰地跳了出来，为什么不唱首歌呢？

不是合唱，不是吉他弹唱背景板。是真正的，带着乐队，带着情绪，唱一首歌。

唱一首能点燃现场，又能引起共鸣的歌。

我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首歌，Beyond的《不再犹豫》。

“无聊望见了犹豫，达到理想不太易…”

“即使有信心，斗志却抑止…”

“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

那充满力量的旋律和直击心灵的歌词，在脑海中轰然响起。

这首歌里有迷茫，有挣扎，但更有冲破枷锁、勇往直前的热血和坚定！太适合迎新了。太适合这群刚刚踏入大学校园、对未来充满憧憬又带着忐忑的新生了，也太适合…我们这群被“创新”逼得焦头烂额的老生了。

对，就唱这首！经典，有力量，气氛绝对能炸！

我瞬间像打了鸡血，掏出手机，飞快地在法学院学生会小群里打字：

梁安：@全体成员 兄弟们，节目有谱了！咱们组个临时乐队，唱《不再犹豫》，经典摇滚，气氛绝对燃炸！有没有会玩吉他（电吉更好）、贝斯、键盘、架子鼓的？或者能吼两嗓子的主唱？速速报名，排练时间挤一挤，绝对搞得定！

梁安： 我自己能凑合弹个节奏吉他兼和声，主唱需要大嗓门有气势的，张强！我记得你高中玩过鼓？

张强：卧槽！安哥！你咋知道我高中组过乐队？当然行啊！鼓我可以顶上，不过好几年没碰了，得找找感觉。

李薇薇：哇！这主意可以！我报名键盘！电子琴行不行？家里有一台。

成员A：贝斯！贝斯我可以！我有一把烧火棍！

陈橙：老梁还是你最靠谱！主唱…主唱我勉为其难试试？我KTV麦霸水平。

梁安：会长，那就你了！要的就是你这不要脸…啊不，是自信的气势！其他兄弟赶紧的，还缺个主音吉他手！有没有隐藏大神？速来。

群里瞬间热闹起来，被节目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众人仿佛看到了曙光。

我也松了口气，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松动了一些。正打算上网找谱子，手机“嗡”地一震，是洛浅浅发来的微信。

洛浅浅：梁大律师，现在有空吗？方便的话，来一趟商业街北口那家叫‘云裳’的汉服店？有点事想请你帮忙参谋一下。

洛浅浅找我？还是去汉服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想着节目初步搞定，心情不错，便回复：有空，你稍等，我马上到。

商业街离得不远，步行十分钟，赶到‘云裳’门口，就看到洛浅浅那温婉的身影正站在店外，身边还围着几个文学院的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店里挂满了各式各样色彩斑斓的汉服。

“嗨?”我走过去打招呼。

洛浅浅回头，看到我，露出一个标志性的温柔笑容：“来啦？不好意思占用你休息时间了。”

“没事，洛会长客气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有点好奇。

洛浅浅还没开口，旁边一个圆脸女生就抢着说：“梁安学长！我们文学院今年迎新晚会也不能再老一套啦！诗朗诵什么的太out啦，我们讨论了好久，决定跳《寄明月》！”

《寄明月》？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在B站很火的、融合了电子乐和国风元素的舞蹈，动作灵动飘逸，又带点俏皮。

“好主意，肯定很炸场。”我由衷赞道。

“是吧是吧！”另一个女生兴奋地接话，“但是服装有点纠结……传统汉服跳起来可能不够利落，改良的又怕没那味儿！还有发型、配饰…洛学姐说学长你审美在线，又是男生视角，所以请你来帮忙参谋参谋！顺便…”她狡黠一笑，指了指店里，“帮我们拎拎东西！”

“……”

合着叫我过来，主要任务是当苦力加人形审美参考机？！

洛浅浅看着我瞬间僵住的表情，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我一下：“别听她们瞎说，主要是想听听男生的直观感受，哪种风格的衣服搭配舞蹈效果会更好看、更吸引人，当然。”她指了指店里那堆看起来就分量不轻的样衣袋子，“如果梁安同学不介意，帮忙分担一点体力活，那就更感激不尽了。”

她笑得像只优雅的狐狸。

看着洛浅浅温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笑容，再看看那几个女生充满期待的眼神，以及店里堆积如山的华丽服饰……我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你们看中哪套了?我负责拎包参考。”

得，晚会节目的火刚灭，这边又添新任务。不过，想到端木璇可能也会参与这个舞蹈？我心里莫名地，好像…也没那么抗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