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林立的教学楼和花坛、广场，他看见一个女孩缩着头蹲在草丛边，脸上挂着称得上是猥琐的笑容。
他的脚步忽然放慢，他现在怀疑这个叫做唐欣的女孩刚刚告诉他的“有捡钱的好事”恐怕有点不靠谱。
他想观望一会儿，却被正巧抬起头的唐欣抓了个正着，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脱兔一般扑了过来。
“行言行言，这下我们真的要发财了！”
只听语气就能听得出来她现在兴奋得厉害，握着手机的手掌也不住地发抖。
裴行言敷衍地笑，他已经从这个女孩的嘴里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话了，一个怀揣着发财梦的女孩，总是能搞出些奇思妙想的。
他真的很需要钱，而且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数量高而且周期短的巨额金钱，那不是多打几份工就能赚到的。
所以他每次都愿意相信她，万一哪天真的被她找到什么商机呢？
“听我说听我说，我现在才想清楚，要赚钱不能赚穷鬼的钱，得赚富人的钱，穷鬼的钱早都被生活搜刮干净了，哪还有剩的呀？”唐欣兴奋地说着，“但是富人也不是傻子对吧，他们有钱，可是想让他们掏出来比登天还难——”
“大姐，我可是从课上溜出来的，你简短点行吗？”
“有点耐心好不好？这可是大买卖，你上什么课能学到一个月挣十万的本事？”
唐欣自信地笑，亮出她的转账记录，裴行言凑近看了看，上面打头的是一个数字3，后面跟了四个0。
“三……万……三万？！”他终于开始有点吃惊了，“你怎么弄到的？”
“这是定金啦~”唐欣开始得意地晃起了脑袋，她眯着一只眼，趾高气昂地问，“怎么样，要不要合伙干？事成之后三七分成哦~”
“怎么才三成……”
“三成那是我的！”唐欣搂起他的脖子，“七成留给你，怎么样，够好心的吧？”
裴行言深知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特别是当一个财迷愿意给你让渡自己利益的时候，如果排除她喜欢你，那就一定是有坑，而且是天坑。
他谨慎地转着眼珠，语气警觉，“你不会是要让我去干什么违法的事情吧？然后等我们落网了，你就咬我其实才是主犯什么的……”
“怎么会？！”唐欣大声否认，“刚刚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是要去赚富人的钱呐！”
她不由分说，拉着裴行言给他发过来一个带着风险提示的软件，裴行言嘴角抽搐着按照她的指示安装、登录，然后一跃变成了软件上显示的官方主理人，而唐欣则是助理。
发过来的软件很简单，只是一个聊天软件，LOGO上赫然写着一个“糖”字，下面是它的名字——【糖心】。
糖心APP？
裴行言眉头皱了起来，他觉得……这个项目或许确实不是那么靠谱。
而且他之前思考的，被唐欣供成犯罪诈骗头子的担忧，说不定也并非是杞人忧天……
但唐欣可没想那么多，她继续讲述着自己的天才构思，“我们要做的，就是给这些富人出售情绪价值，特别是向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们出售情绪价值，怎么样，这可不算是违法行为吧？”
“听上去更像了，这不就是杀猪盘吗？！”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们是先收钱再提供精神抚慰服务的，和杀猪盘哪有关系了？”
“精神抚慰？”裴行言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词。
“没错啊，你以为是富姐们需要花钱买男朋友呢？人家找个小奶狗谈恋爱不香么？”唐欣信誓旦旦地说，“我们要做的是无可替代的精神慰藉，现在只是十万，将来可就说不定能有上百上千万了嘿嘿……”
裴行言陷入了沉默，唐欣这话确实不错。
在他还没沦落到现在这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之前，他身边有许多富家子弟，对他们来说，情绪价值这东西确实不是什么珍惜品。
只有弥足珍贵的真情实感才会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就像他熟知的那个让人感到深重的女孩一样……
正巧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唯一的一个客户已经紧赶着一般发过来了信息，头像是一个流着眼泪的玩具小熊。
【好想去看看别的世界。】
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压力却力透纸背，虽然内容很温馨，但是这不是心理正常的人能说出的话。
谁家好人会上来就这么说话？
裴行言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典型的地雷女模样，手里拿着一把美工刀，脸上是渗人的笑。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唐欣也凑了过来，她眨巴两下眼睛，有些不解，“不应该呀，这个女孩可是我线下拉的，我见过她，看上去文文静静一个女孩子，声音可甜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怕是有点不识人间疾苦了，现在全社会心理压力都大，看上去文静的女孩子就不会这么想了？”他开始占据主导，反过来教育唐欣，“错！这样的孩子压力才更大。”
唐欣呆呆地点头，含糊地说着对对对。
“而且你看我们才刚对接上不到五秒，她就发了消息，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唐欣傻傻地问。
“说明她的心理已经快到崩溃边缘了，她把这个软件当作救命稻草了。”裴行言忽然问，“你拉客户的时候怎么跟她说的？”
“我就……就往好了吹呗……”唐欣怯怯的，不敢大声，“就说不管有什么烦恼，我们这儿都能治愈什么的……”
“……”
裴行言有种摔了手机然后立马跑路的冲动，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唐欣那么容易就拿了三万的定金了，她这是找了个孤注一掷的高压煤气罐富姐啊……
这种地雷要是爆炸了，那可比原子弹威力都大。
但话又说回来，富贵险中求……
“你赶紧回人家呀，新的消息又来了。”唐欣指着他的手机屏幕，把话题又挪了回去。
【真的好想离开这儿。】
语气又加重了……裴行言看得出来，如果这不是那种得了经典玉玉症的二次元在无病呻吟，那就真的是个马上就要爆炸的煤气罐。
女孩的消息如同轰炸一样，带着失落情绪的橘子不断地发了过来。
“你不会是不知道回什么吧？”唐欣有些焦急，想要替他进行工作，“你就回她生活很美好，多想想家里人和爱她的人什么的，先劝住她再说。”
裴行言冷笑一声，飞快打下几个字：
【其实离开也未必是件坏事。】
唐欣完全傻眼了，一时间因为教唆罪而被警车滴呜滴呜找上门的未来向她不断招着手。
“你疯了，怎么可以这么说？”她连忙去夺裴行言的手机，想要撤回这句话。
“你才疯呢，知道在韩有个大桥吗？”裴行言慢悠悠地说，“麻浦大桥，官方为了防止人们跳河，在上面设置了不少标语，都是像‘现在去看看你所爱的人吧’、‘最光明的时刻就快到了’之类的，你猜怎么着？一年之后，在麻浦大桥上跳河的人数同比增长了六倍。”
“怎、怎么会这样？”唐欣更傻眼了，她的脑子开始没法处理这些讯息了。
在她的认知里，对心理崩溃的人，不就该用暖心的话劝他们吗？
“要是他们真有什么值得爱、值得留恋的事情，就不会说这种话了。你的那些话只能刺激她。”裴行言无奈地叹气，“你说了，这可是个富姐，一口气就能给你掏三万定金的那种，你猜什么人会让这种大小姐心理崩溃？”
“是……”唐欣终于转过了弯。
“没错，就是她身边的人，而且极有可能是近亲，是父母也说不定。”
“啊？”唐欣有些沮丧，她发现这笔钱或许没她想象的那么好赚。
缓过神来后，她又想起另外的疑问，“可你发这样的消息也不合适呀……万一刺激到别人怎么办？”
裴行言勾起嘴角笑，打着字的同时又说道，“对于这样的女孩，我们得用渣男式的攻略法，你知道为什么渣男在感情中总是可以得逞吗？”
“渣、渣男？”唐欣没想到他忽然会聊这些，她完全没有男女之间的经验，不由得一时语塞。
“因为渣男在前期的时候总是不计后果地逢迎他选定的目标，提供情绪价值，给她她想要的，说她想听的，有时甚至会用骗术，或者直接PUA，不管最后会怎么样，只要达成目的就行，和老实人正好相反。”
他依旧笑着，但早已经变成了那种胜券在握的自信笑容，“我们首先得像渣男那样，用尽一切手段，打消她这个想法才行。”
一行字又被发了出去。
【因为我也这么想过，而且也已经试过好几次了，可惜从来都没有成功过，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再试试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