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事情就是这样。”
听完女仆长对父母失踪整件事来龙去脉的陈述,莉涅特攥着信件的手指微微发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将信件展开。
『若在明日舞会上我见不到你对艾尔薇拉的告白,有关你父母叛国的证据,就将立刻出现在女皇陛下的面前。到那时,你们家族将彻底被王国除名,你的父母,也将永生永世因为你而蒙羞!——你的同类,或者说……“朋友”?(笑)』
充满威胁性的话语,以及读起来有点小孩子气的情绪。
这封信是莉涅特放学后,在自己鞋柜里发现的。
信中的艾尔薇拉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同时也是学校首席魔法师,力压自己摘得学校各种比赛魁首的天才美少女。
署名未知,笔迹未知。
但直觉告诉她,或许和那位精神有问题的转学生有关。
这是因为莉涅特虽然没什么朋友,但毕竟身份高贵,大部分人都会趋炎附势,正常情况也不会有人跟她作对。
唯独那个转学生,从转学到现在,每天都想方设法地纠缠艾尔薇拉,还处处针对她。
莉涅特咬了咬唇。
本来她和艾尔薇拉今天约好一起午休聊天,结果自己刚泡好红茶,就被一个骗子和维多利亚喊住去找波克娜,然后就得到了父母失踪的消息。
“大小姐……”
女仆长想要安慰一下莉涅特,但莉涅特却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明天的舞会是一场联姻舞会,目的是让贵族年轻人找到心仪的伴侣,从而让未来血脉变得更加优秀。”
莉涅特深吸一口气,轻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母亲大人从小就教导我,「清白」和「尊严」,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百倍的东西。”
她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是叛国贼。
但发信人既然如此猖狂,就说明对方手里至少有一个乃至多个能彻底将“叛国”罪名坐实的证据。
而只要父母的忠心被怀疑,只要父母的“清白”被污蔑,就算女皇看在曾经他们的贡献上,不满门抄斩,也一定会没收莉涅特家族的一切,然后流放。
唯一能和父母“清白”等价的,又和莉涅特有直接关系的,就只有她的“清白”与“尊严”。
“匿名信要求‘当众告白’,或许就是看准舞会全程受《王国礼仪法》监控的特殊情况,这样可以最大化的摧毁我的名誉……”
“那么,基于现有情报,我大胆推测,发信人或许……会先在舞会上公开她与艾尔薇拉的恋情,然后,借由我的告白,坐实我‘纠缠有妇之妇’的恶名,从而彻底损毁我未来的名誉。”
莉涅特的眼神暗了暗。
她早该想到的。
艾尔薇拉那么优秀的一个人,甚至愿意不顾他人眼光和自己成为朋友,又怎么会没有良人托付呢?
如果发信人真是那位转学生,而转学生也如同自己猜测的一样,是艾尔薇拉的恋人,那么她对自己的敌意大抵也是来源于此。
“!”
女仆长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小姐!万万不可啊!”
作为看着莉涅特长大的仆人,女仆长只是瞬间就猜到了莉涅特接下来可能的选择。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莉涅特苦笑,“用我的名誉,换取我们整个家族的兴衰延续……很公平。”
“大小姐,可是这样你就……”
女仆长有些焦急。
那可是能影响一生的“清白”!
但凡这个恶名坐实,在舆论的传播下,别说婚配,莉涅特日后恐怕连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
莉涅特将女仆长搀起,缓缓摇头。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段时间偷来的‘幸福’,也该是时候‘退还’了。”
莉涅特看了一眼客厅中央的家族徽章,又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的方向——自己曾与心上人在那里度过了前半辈子最快乐的一晚。
她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但是贵族的礼仪和淑女的矜持却在时刻警告她不能哭。
所以一直到告别女仆长,一直到彷徨地返回学校附近住所的路上,莉涅特都没哭。
往返必经之路的山脉里有许多魔物。莉涅特为了防止被人跟踪或者监视,一直在用魔法赶路,所以那些魔物倒是也识相地没有攻击她。
但诡异的是,在莉涅特准备下山的时候,那些没有灵智的史莱姆却突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一个方向蠕动。
而且不止是它们,就连虫蛇那种不喜欢凑热闹的生物,也发了疯似的朝一个方向赶。
莉涅特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之后又没什么事要做,索性也跟了上去。
而越跟踪魔物,莉涅特就越觉得前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
最后,莉涅特发现了一个自己总感觉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谁的男同学。他被无数魔物包围着攻击,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莉涅特当时也没想其他,直接就出手了。
……
……
回到现在。
“多谢莉涅特小姐的救命之恩。”
洛兰双手举过头顶,作赞美太阳状,“您的魔法,简直翩若惊鸿、雷霆万钧、鬼斧神工、荡气回肠!您听见了吗?那些魔物们临死前的哀嚎,分明是在歌颂您的圣名啊!”
“是,是吗……”
被洛兰的彩虹屁猛夸,莉涅特原本内心的焦虑和对他的困惑也被冲淡了大半。
她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脸红红的,“其,其实也没什么啦……本小姐只是恰好路过……看见一大群魔物和野兽冲过来,就想着……”
——这女人真好哄……
洛兰原本还准备了几套说辞转移莉涅特的注意力,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无视掉那一丝哄骗懵懂单纯少女的罪恶感,洛兰坐直身体,明知故问,“说起来,莉涅特小姐,为什么你这么晚了还在大山里闲逛?”
闻言,莉涅特的眼神暗了暗,却并没有回话。
“莫非你也是跟我一样想半夜搞点野味吃?”
洛兰问那番话的目的仅仅只是验证莉涅特是否真的按照原剧情收到了威胁,所以下一句话就立刻用玩笑插科打诨。
他看了一眼头顶全新的弹窗:【倒计时:14:32】
“啊……对,本小姐晚上没吃好,所以……”
“给。”
洛兰就像是没有听出来莉涅特口中蹩脚的托词一样,递给她一串兔肉烧烤,“刚才打猎得到的一点战利品,莉涅特小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看。”
“……呃,谢谢。”
莉涅特下意识地接过并道谢。
但看着那泛着油光的兔肉,她又有些犹豫,不知道从哪里下口才能不丢淑女风范。
莉涅特看了一眼洛兰,发现对方已经走远。少女揉了揉肚子,闻着手中烧烤的香气,吞了吞口水。
——这里也没刀叉……我要不干脆直接吃吧?反正没人看见。
莉涅特这么安慰着自己,张开小嘴轻轻咬了上去。
入口的瞬间,那混合出来的完美比例调料便让莉涅特的眼睛直接瞪大。
将兔肉咀嚼吞入腹中,莉涅特不可置信地又咬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震惊,导致莉涅特的这一口甚至丢了淑女风范,咬了好大一块。
“好吃吗?”
洛兰的声音传来。
他已经检查完了自己布置的机关,确认了“全场焦点”的生效范围:以作用人为圆心,半径50米。
不仅如此,莉涅特的出现,也验证了洛兰的另一个猜想,“全场焦点”确实对主线角色也有作用,估计还不小。
接下来只剩下更为抽象的「概念」了……
“咳咳咳……”
莉涅特被洛兰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险些被呛住,还好自己离开时带了水,这才不会过于失态。
“……好吃!”
莉涅特用丝帕擦拭了一下嘴角,超认真地赞美道,“完美的油脂和香辛料配比。某种程度上,甚至能比肩皇宫的御膳。”
洛兰微微一笑,“一点异乡人的小诡计。”
“异乡人?”
莉涅特歪头,有些不理解。
“没什么。还要吗?”
洛兰递给莉涅特一串新的,蹲下来开始用打火石生火。
但不知道为什么,洛兰摩擦了半天也没能打出火花。
啪。
莉涅特弹了个响指,金色火苗在她的指尖跃动。
“谢谢。”
借莉涅特的火焰重新点燃篝火,洛兰继续烧烤。
四周很快开始有新的魔物聚集了过来。
但或许是畏惧莉涅特始终没有停下外放的魔力波动,它们没有一个敢贸然靠近。
莉涅特偷瞄了好几眼洛兰,确认他真的在认真烧烤,没有看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又咬了两口兔肉。
——真的好好吃啊!(✧∇✧)
莉涅特捂着嘴,忍不住露出一副超级可爱的满足表情。
似乎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莉涅特慌忙正襟危坐,假装无事发生。
但是想象中调侃的声音却始终没有传来。
莉涅特解除“假正经”,重新开始好奇地打量洛兰。
黑发黑瞳,简单的校服和一张非常平凡大众的脸。
唯一能夸的,或许只有洛兰的眼神:十分清澈,既没有谄媚的窥探,也没有贵族间的虚与委蛇。
他专注地盯着窜动的火苗,仿佛烤兔子就是此刻全世界最重要的事。
“你……”
鬼使神差的,莉涅特居然主动搭话了,“很擅长料理吗?”
“不擅长,也不喜欢。”
洛兰的语气依然随和,他将一串兔肉翻面,“不过我喜欢吃。”
少年笑了笑,“之前流浪的时候,有个大叔跟我说,食物是荒野里最公平的宝物,哪怕快饿死的人,只要咬一口热腾腾的烤肉,眼睛都会亮得像星星。”
顿了顿,他继续说,“所以只要离开城市,我就会想办法先去搞点兔肉。免得饿死。”
流浪……
莉涅特捕捉到了关键词,觉得这应该是一段悲伤的过往回忆。
但洛兰说那番话时候的眼神异常平静,语气也没有变化,仿佛这是一段其他人的故事。
莉涅特看着篝火,忽地想起自己小时候离家出走偷溜进平民集市,那个送她麦芽糖的老乞丐。
他的眼神也和洛兰一样,干净,纯洁。
可惜自己折成星星的糖纸后来被女仆长当成脏东西扔掉了。那会儿自己还缩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发誓说这辈子都不理她了。
也是在那段时间,莉涅特遇见了属于她的“明月”。
可是“明月”,又怎么会单独照耀一个沟渠呢?
夜风卷着焦香拂过鼻尖,莉涅特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声音:“……真蠢。”
“是吧,我也觉得我很蠢。”
洛兰往火堆里加了一根干柴。
魔物死掉之后的血腥气其实很重,但此刻空气里弥漫的却只有让人食指大开的烧烤味。
“但我觉得人就像松鼠。”
洛兰用树枝指了一个方向,在那里,有一只被他吸引过来的松鼠,此刻正抱着松果警惕地打量他们,“权贵阴谋、家族名誉啥的,它们从不在乎。只要囤够过冬的粮食,就能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很好,很爽。”
洛兰咧嘴一笑,“所以这就是我的人生信条——复杂的事从不考虑,只要自己过得开心,过得爽,就行了。”
莉涅特看着那只松鼠,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洛兰那话糙理不糙的“名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竹签。
“呀!你头上有虫子。”
闻言,莉涅特慌忙去摸自己的头,可摸到的只有自己翘起来的呆毛。
身旁传来少年得逞的笑声。
等她气鼓鼓地抬头时,洛兰已经将两串烧烤放在了一旁的置物架上,然后哼着五音不全的调子去另一侧翻找魔物的战利品了。
——真幼稚……
莉涅特的嘴角上扬,咬了一口兔肉。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静谧美好。
莉涅特虽然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洛兰叫什么,但她觉得,手中散发着香气的温暖烧烤,远比那封恐吓信和充满变故的舞会,要吸引人的多得多。
“同学,可以告诉本小姐你叫什么吗?”
莉涅特一直等到洛兰笑着在地上一字排开战利品,准备和自己开始分赃,才轻声问道。
“洛兰。洛水的洛,兰花的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