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岚睁开眼睛，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面庞。

“爸爸！妈妈！这里……是天堂吗？！”

“傻孩子，你睡傻过去啦？”

“没有磕到脑袋吧！”

听着父母关切调侃的话语，沛岚眨眨眼睛，将眼底的湿润掩藏。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是幻觉吗？

听说，有的神明，拥有镜花水月的能力，可以构造出一个世界，里面是最渴望的场景。

捏紧拳头，沛岚没有在身体里找到一点点力量。

在这个世界，强大是一种痛苦，弱小是一种绝望。

拥有力量，是慢性死亡，而没有力量，则是在等待死亡。

难道，敌人不止一个吗？还有另一位，负责封印我体内的力量？

父亲的手落到脑袋上，拍得沛岚脑袋一歪，不痛。

看在你是我爹的份上，我忍！

“别睡着了，今天要向神明祈祷，快点。”父亲呵斥着。

祈祷？沛岚脑海闪烁过一道画面。

“不知道岚岚有没有机会成为神的侍从。运气好的话，可能会变成神选者呢！”

妈妈抱着父亲的手臂，巧笑言兮。

两人走到门口，回头又催促沛岚。

“啊，你们先去吧。我马上就来。”沛岚在床上坐起，对爸妈笑笑。

听说，幻境会挑人最脆弱，最渴望的时候。

沛岚不会忘记这一天。

望着父母说说笑笑的离开，沛岚捏紧手掌。

神明的力量是一种毒药，被神明选中，以后可能会化为神明降临世界的媒介，失去自我。

可是，没有力量，又要怎么抗衡这个世界的黑暗呢？

来到窗户边上，沛岚推开窗户，望着头顶的黑雾。没有云层，看不见蓝天，只有被气流带动，肆意挥洒的黑雾。

白天，太阳的光芒穿透黑雾照亮世界，透过黑雾，可以看见太阳，它并不刺眼，肉眼看见也不会难受。

这个世界，被黑雾笼罩着。

每三十天，黑雾便会降临地面，这一天被叫做神临日。

这一天的白天，可以向神明祈祷，获取力量。

这一天的夜晚，黑雾则会笼罩大地，摧毁一切。

那时候，伸手不见五指，同时有奇怪的野兽，在黑雾之中行动肆虐。

人们称这种生物叫雾行者。

沛岚又站在镜子前方，看自己的状态。

那时候，自己才十五岁。

抬起手，沛岚捏捏自己的脸颊，皮肤状态很好呢。没有之后饱经风霜，根本无暇在意容颜的粗糙。

撩起衣服看身上的肌肤，浑圆乳肉。

伤痕也一个没有，完美还原自己十五岁时候的模样，揉捏两下。

自己又变回多年前的模样，幻觉就是这样，让自己不愿意离开。

父母健在，身体尚好，没有遇见那个让她心碎的家伙，就连神明的力量，都还没拥有。

可惜只是幻觉，如果不是幻觉，那沛岚很愿意在这样的世界生存下去。

算了，时间不多。幻觉总归是人创造的，无论是依凭记忆还是什么，总会有错漏的地方。

就好像做梦，梦是记忆的碎片，没有一个很完善的逻辑，这其中一定藏着错漏。

相信，找到其中的差错，自己就可以破开幻境，回到痛苦的真实之中。

整理衣服，沛岚在房间里寻找、观察。

书桌、课本、纸笔、小刀。

将小刀塞进刀鞘，为应对雾行者，所有人都有随身携带的武器。就连三五岁的幼童，也会有一把小刀携带身边。

房间里的一切都很完美，甚至补足沛岚记忆里没有的部分。

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就好像回到过去。

一柄小刀还不够啊，沛岚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在家中寻找合适的，距离更长一些的武器。

一柄长刀。

那柄刀陪伴自己很长时间，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兵器，一直放在刀架上。

就连父母也无法使用。

它就在显眼的地方放着，沛岚抓住那柄刀，用力一抽。

纹丝不动。

这样啊，自己已经没有力量，所以它不认可我。

抓住刀鞘，沛岚连着刀一起抱走。它已经是沛岚记忆里，这个地方最强大的武器，无论如何也先带上吧。

再来到厨房，带走一个水袋，两块肉干。

推开门。

沛岚望向村落的中央处，那是一处广场，地面用打磨好的石砖拼凑，严丝合缝。

广场的四角种上参天大树，据说那四棵树，在长期与神明的接触中，已经有部分能力，实际体验下，也确实如此。

在炎热的夏天，它甚至能自行调整树冠，将广场遮住。

广场的中央，是比周围高出一个台阶的水池，水池中心放着一块圆形石板。

现在，村长就在水池中央的石板上，手持圣器祈祷着。

眯着眼，沛岚依稀看见庞大的虚影笼罩在水池上方，头顶的黑雾被那巨大虚影冲破，阳光照射下来。

神明，沛岚再熟悉不过。

她曾经数次依靠神明的力量绝处逢生。

浑身汗毛乍起，沛岚心脏狂跳，浑身泛起淡淡的疼痛。

她低下头，神明发现沛岚的冒犯。

捏紧手中的长刀，沛岚没有朝广场上走去。

转身，沛岚望向另一条道路，那一天的场景，她记得十分清楚，不会忘记任何一点。

就是这条路吧，故乡毁灭的真相，就藏在这里。

迈开腿，沛岚朝着这边走去。

那里是自己没有见过的地方，至少记忆里没有见过。

是幻觉，还是真的倒转时间，就看这一遭。

草草行了几步，好似心有所感，沛岚回头望向广场中央，那里，自己的父母还伫立着，她们虔诚的向神明祈祷。

……只是幻觉罢了，我的父母，早就被抹杀在那天傍晚。

不再回头，不再慢行，拔腿狂奔。

来吧！无论是幻觉，还是什么，让我看看，所谓的真相吧！

到底是谁，在这一天，将整个村庄都毁灭掉！

太阳还在高处，时间大约是下午的一点钟，沛岚记得，那一天是傍晚时候才发生意象。

灰白色的烟雾湮灭一切，好似在与黑雾争夺猎物，它在黑雾之前降临村庄。

只有当时站在水池中的沛岚，在神明的庇护之下，幸存下来。

沛岚清楚的记得那一天。

灰雾过后的一片狼藉，广场上，所有围观的人都已经死去，包括自己的父母、村民，无论是否是神选择，都死在那场灰雾中。

肆虐过后的天空，没有黑雾、没有灰雾，那是一片很美丽的星空。

聆听着一位又一位亲友的哀嚎，沛岚曾短暂望着天空，她等待死亡降临。

当时沛岚想，也许灰雾是想将自己留着，正在接受神明洗礼的她，应该是一份美味的食物吧。

夜空被黑雾缓缓遮盖，灰雾在消灭所有人后，朝远方离去。

只留下少女面对一片狼藉，那一天的星空永远镌刻在沛岚的脑海里，成为那场血腥屠杀中，唯一的亮色。

跑过一阵，来到山顶，沛岚远远的看见，灰白色的雾气，在道路上缓缓前进。

方向正是自己的故乡。

全力奔跑之下，沛岚的力气已经耗尽，她原地坐下，取出肉干就着水吃下。

肉干非常咸，沛岚却幸福的闭上眼睛，味道真好啊。

运用在神明帮助下，学到的一些技巧。

现在她体内没有神明的力量，大部分能力几乎消失，少部分可以使用的力量，也非常微弱。

毕竟，这幻境中的自己，连神选者都还不是。

没有经历神临，人体内的力量是那么贫瘠。

好在，聊胜于无，沛岚休息一会，体力恢复，她双手捏紧祖传宝刀的刀柄。

无法将刀拔出刀鞘，只能这样将就用吧。

记忆里，这柄刀即使不拔出刀鞘，也会生效，黑雾降临的时候，它周围不会被黑雾笼罩。

三十天就一次黑雾，沛岚一家自然经历过不少次。

正常来说，晚上不在外面乱晃，运气好也不会被雾行者猎杀。

但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沛岚记得，自己的父亲每次黑雾降临的时候，就会让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他会双持武器，将这柄刀放在左手。

希望祖先的武器，今天也保佑……算了，幻境中的武器，说不准是赝品呢。

也不对，幻境里的灰雾，可能也是假的。

既然都是假货，说不准反而会产生奇效。

重新站起来，肉干水袋被随意的仍在一边。

倘若父母看了，少不得一顿打。沛岚这么想着，低头看看自己还发抖的大腿。

“我在害怕吗？”

也许我在激动呢？

灰雾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靠近不少，正如她的记忆，按这个速度，傍晚时候就会到自己的故乡啊。

撒开腿，从山顶狂奔下去，没有减速，没有担忧，如有神助。

整条道路，沛岚没有被其它任何石子绊脚，这一条道路，仿佛就是为她铺设的红地毯，上方的一切都被清理干净。

携万钧不当之势，手中的祖传宝刀，在此刻绽放光芒。

刀鞘上，无数奇异纹路闪耀，链接。

灰雾仿佛遇见火焰一般，被灼烧，被驱逐。

如摩西分海。

灰雾此刻，也为少女的一往无前让路。

灰雾的中央，是一道面色苍白的男子。

沛岚惊愕……怎么会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