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着端木璇处理伤口，护士用镊子小心地夹走嵌在她膝盖伤口里的沙砾，每一下都疼得她直抽冷气，小脸煞白，死死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我肉里。颧骨那道划痕也消了毒，贴上了创可贴。

医生检查了她的脚踝，幸好只是软组织挫伤，没有伤到骨头，但需要静养几天，开了些外敷的药和内服的消炎止痛片。

整个过程，端木璇都异常沉默，只是偶尔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我，里面充满了委屈、后怕，还有一丝茫然。我知道，被这样恶意污蔑的阴影，没那么快消散。

刚扶着一瘸一拐的端木璇走出处置室，我的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会长的名字。我的心一紧，接通电话，刻意走到走廊尽头。

“喂，会长。”我的声音尽量平稳。

电话那头会长的声音带着一种精疲力竭的沙哑和烦躁：“老梁…你在哪？端木璇怎么样了？”

“刚在校医院处理完伤口。脸上被指甲划伤了，膝盖擦伤面积不小，脚踝扭伤……你呢？情况怎么样？”

会长在那边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无奈和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煎熬：“别提了！我刚从教导处出来！鹿优她…她简直疯了！”

他语速很快，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把她送到医务室，校医检查了，脚踝就是轻微扭伤，喷点药休息两天就行，根本不严重！可她倒好，在校医那儿就开始哭，哭得那叫一个惨！然后非拉着我，直接冲到教导处王主任办公室！”

我能想象那个画面。

“在王主任那里，她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说端木璇如何如何恶毒，如何主动约她出来，如何辱骂她，最后还‘蓄意’把她推倒导致她受伤！说她身心受到巨大伤害，要求学校必须严惩施暴者！”

会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王主任让她冷静点，说说具体情况，她就把在电话里跟你说的那套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说得端木璇像个十恶不赦的疯子！”

“你呢？你怎么说？”我追问。

“我能怎么说？”会长的声音充满了憋屈和无力，“我当时就在旁边，只看到鹿优坐在地上喊疼，端木璇站在一边也受伤了，脸色惨白。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根本没看见！我实话实说，告诉王主任我只看到结果，没看到过程，而且鹿优的伤势校医说了并不严重，但鹿优突然尖叫着打断我，说我包庇端木璇，说我和端木璇是一伙的！还说我之前就对她不好…这他妈的！”

他喘着粗气：“王主任明显被鹿优哭得有点头疼，也看到她脚踝确实有点肿，他倒是没全信鹿优的话，说现在双方都受了伤，当务之急是先去医院拍个片子彻底检查一下，确认伤情……至于事情的真相，学校一定会调查清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违反校规的人，让鹿优先安心治疗。”

“然后呢？她就这么算了？”我几乎能猜到鹿优的反应。

“算了？怎么可能！”

陈橙的声音拔高了：“她一听王主任说要去医院检查、要调查，立刻又哭起来！说什么‘王主任，我现在疼得走不了路，可那个害我的人还在外面逍遥！万一她跑了或者串供怎么办？’她哭求王主任现在就派人去找端木璇，立刻给她处分！说如果不立刻处理，她就不去医院，就在教导处坐着！说她家里知道了不会罢休的！”

又是这一套！用所谓的“家里”来施压。

“王主任被她闹得没办法，只能好言相劝，反复强调调查需要时间，校有校规，一定会公正处理，让她先以身体为重，先去医院，最后几乎是半劝半命令地，让我先把她送去医院做详细检查。我现在就在送她去市医院的车上…这叫什么事儿！”

会长的语气充满了疲惫和厌恶，“老梁，端木璇那边…你确定她没事吧？鹿优说的……”

“她说的全是放屁！”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一股怒火在胸腔里翻腾，“端木璇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是鹿优主动加她微信，主动约她到钟楼后面假意道歉，然后在谈话中故意阴阳怪气激怒端木，最后先动手推人！端木璇只是为了自卫挡了一下，鹿优自己没站稳摔倒扭了脚！端木脸上的伤是被鹿优指甲划的，膝盖的伤是被推倒磕在花坛上弄的！她才是受害者！”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会长粗重的呼吸声。过了好几秒，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这个疯女人…”

“会长，现在不是骂她的时候。”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路必须足够清晰：“鹿优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现在教导处那边已经先入为主地听到了她的一面之词。她闹着要立刻处分端木璇，就是想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饭，我们必须反击，必须尽快把真相告诉学校，还端木璇一个清白！”

“我明白！可是…我现在被她缠着去医院…而且，我在教导处说的话，王主任未必全信…”会长的声音充满无力感。

“你那边先稳住，按学校要求送她去医院检查，拿到真实的伤情报告，这反而对我们有利，至于证据和证人，”我深吸一口气，看着身边因为疼痛和委屈而显得格外脆弱的端木璇，眼神变得坚定，“交给我。端木璇不能白白受这份委屈，更不能背上这种污名！”

挂了电话，我扶着端木璇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好啦好啦，别怕，会长那边的情况我都知道了。鹿优在教导处恶人先告状，想给你扣帽子。”

端木璇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恐惧和愤怒：“她…她怎么能这样？！”

“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我声音很冷，“但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她越想诬陷你，我们就越要让她自食其果！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把鹿优加你微信、约你见面的聊天记录，一字不漏地保存好，截图！这是关键证据！”

端木璇用力点头，立刻拿出手机开始操作。

“还有。”我看着她，“我需要你联系那天和你一起排练、或者平时关系最好的几个文学院同学，特别是了解你性格、能证明你不可能主动挑事的人。我需要她们的支持。”

端木璇想了想，报了几个名字。

“好。”

我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文学院学生会会长洛浅浅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喂？怎么了？这么晚有事么？”

洛浅浅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但有件非常紧急和严重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助，也关系到端木璇的清白。”我言简意赅，语气凝重。

“璇璇？她怎么了？”洛浅浅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

我快速地将事情经过，从鹿优主动加微信约见面，到小花园的冲突真相，再到鹿优跑去教导处恶人先告状、要求立刻处分端木璇的情况，清晰而客观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但我能感觉到洛浅浅平静表面下正在积聚的风暴。

“我知道了。”

再开口时，洛浅浅的声音像淬了冰，冷静得可怕：“梁安，你做得对，保护同学，澄清事实是首要的。璇璇现在和你在一起吗？她情况怎么样？”

“在校医院处理完伤口了，皮外伤加脚踝扭伤，需要休息。她虽然吓坏了，但是很坚强。”

“好，让她好好休息，别担心。”

洛浅浅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随即转为雷厉风行：“这样，你现在立刻带端木到文学院学生会办公室来，我马上联系你提到的那几位同学，还有我们院负责学生纪律的老师。这件事，我们文学院不会坐视不理！鹿优同学的行为，已经不仅仅是个人恩怨，更是对我们文学院学生的恶意构陷！我们要联合向学校反映真实情况，用证据说话！”

她的果断和强硬，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我心中。

“谢谢，我们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看向端木璇。她眼中虽然还有泪光，但恐惧已经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支持后的坚定和一丝倔强。

“走，”我扶起她，“去文学院，你的好朋友们，还有洛浅浅，都在等着为你作证。这场仗，我们陪你一起打。”

十分钟后，在文学院一间空置的小型活动室里，灯光通明。

洛浅浅坐在主位，气质依旧温婉，但眉宇间凝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

她身边坐着三个女生，都是端木璇同班或同寝室或关系要好的闺蜜，一个叫许未名，性格沉稳，一个叫秋秋，心细如发，还有一个叫沈栖鹤，快人快语。

“事情梁安同学已经说了大概，具体细节，你们谁了解？”

洛浅浅开门见山。

沈栖鹤先开口：“浅浅，梁安同学，昨晚鹿优加璇璇微信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端木还给我们看了，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鹿优居然道歉？’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想着不去显得小气，就去了，我们都劝她小心点，她还说‘怕她个鬼’！”

许未名补充道：“璇璇出门前大概六点十分左右，她穿的是那条深蓝色牛仔裤和灰色卫衣，还背了那个她常用的帆布包。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还笑她见‘情敌’也不打扮打扮。”

“情敌个屁！”秋秋愤愤地插嘴，“璇璇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不到半小时，她就在宿舍群里发消息，带着哭腔说她被鹿优推倒受伤了，动不了，让我们快去钟楼后面找她！等我和小鹤赶到的时候，就看到璇璇一个人坐在那儿哭，脸上有伤，膝盖都破了！那个鹿优和陈会长早没影了！现场地上就一个打翻的奶茶杯，还有…喏！”

秋秋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我偷偷拍的！你们看！”

照片是钟楼小花园现场，角度是从灌木丛后面拍的。

画面里，端木璇狼狈地坐在长椅上捂着脸哭泣，她脚边不远处，一个印着某网红奶茶店logo的纸杯打翻在地，液体流了一滩。最重要的是，在靠近花坛的水泥沿上，能清晰地看到几点深色的、尚未干涸的痕迹。那是端木璇膝盖磕破时留下的血迹！而在鹿优声称自己摔倒的位置附近，地面相对干净，只有一点尘土被蹭乱的痕迹，根本没有激烈冲突或重物，比如人摔倒之类的砸地的迹象！

这张照片，简直是铁证。

“拍得好！”

洛浅浅眼中精光一闪，“秋秋，这张照片非常重要！还有其他细节吗？”

沈栖鹤想了想，说：“我大概六点四十左右路过钟楼侧面，想去图书馆。隐约听到后面小花园有争吵声，一个女声特别尖，好像说什么‘梁安’、‘利用’之类的，然后就是‘你推我！’的尖叫。我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情侣吵架。现在想想，时间地点都对得上！那个尖叫的，应该就是鹿优自己喊的！”

人证，沈栖鹤听到的争吵时间、内容。

物证，秋秋拍的血迹位置、打翻的奶茶杯、端木璇的伤口。

动机，鹿优对端木璇在餐厅反击的怀恨在心、对我的恶意揣测，还有鹿优主动邀约、率先动手的行为逻辑…所有的碎片，都指向一个清晰的真相：鹿优自导自演了一场诬陷！

洛浅浅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沉稳有力：“梁安同学，情况很清楚了。鹿优这是恶意构陷，性质恶劣！我们绝不能让她得逞！我的建议是：第一，立刻整理所有证据，包括璇璇的伤情照片，先去校医院补开详细诊断证明，然后是秋秋拍的照片、未名和小鹤的目击证词、以及璇璇手机里鹿优约她道歉的微信记录！第二，梁安，你是关键当事人，也是法学院代表，由你出面，联合我，文学院学生会会长，正式向教导处王老师提交申诉，要求重新调查，并严惩诬告者鹿优！”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护犊子”的坚定：“第三，我会立刻联系璇璇的辅导员，说明情况。第四，这件事，我们文学院会全程跟进，为璇璇讨回公道！梁安，你那边，法学院学生会，能争取到支持吗？尤其是陈会长…他现在什么态度？”

提到会长，我眼神微黯，但随即变得坚定：“会长…他刚才在教导处，试图解释过，但被鹿优压制了，他现在应该也明白被利用了……我会再找他谈。至于学生会…李薇薇、林柚他们，早就对鹿优不满了，我相信他们会站在公理这边，谢谢你！谢谢大家！”

我看着眼前这群为了端木璇挺身而出的女孩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

“谢什么。”

洛浅浅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战斗的锋芒：“欺负我们文学院的人，真是活够了！梁安，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今晚，就把证据链钉死！”

活动室里，每个人都神情肃穆，眼神里充满了为朋友、为正义而战的决心。反击的号角，已然吹响。

呵，鹿优，这次，看你还能怎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