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优那带着哭腔的控诉和“端木璇”的名字在我脑子里反复回响,像两根冰冷的针在搅动。端木璇…推倒鹿优?还弄伤了对方的脚?这怎么可能?那个虽然嘴毒但做事有分寸、前两天还一起为话剧节拼命的笨蛋?
理智告诉我应该先联系端木璇问清楚,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万一…万一她真的气不过,和鹿优起了冲突呢?鹿优那颠倒黑白、煽风点火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会长那个状态冲过去,搞不好会出事!端木璇虽然战斗力强,但万一吃亏了呢?
“这特么都什么事啊!”
我低咒一声,心里那点犹豫被一股莫名的焦躁彻底烧光。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去看看!我抓起桌上的手机和钥匙,也顾不上关门,拔腿就冲出了办公室,朝着钟楼后面的小花园方向狂奔。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刮在脸上,我却跑出了一身汗。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端木璇在话剧后台神采飞扬的样子,一会儿是鹿优在“恋江南”那怨毒的眼神。
脚下的石板路在暮色中延伸,钟楼的尖顶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
绕过钟楼基座,后面是一片相对僻静的小花园,栽着些灌木和长椅。我喘着粗气冲进去,目光急切地扫视。
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场面,没有会长,更没有鹿优的身影。
只有一个人。
端木璇孤零零地坐在一张冰冷的长椅上,背对着我来的方向。
她微微蜷缩着身体,平时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魔”气场荡然无存,肩膀微微耸动着,看起来…那么小,那么无助?
我的心猛地一沉,快步冲了过去。
“端木璇。”
我跑到她面前,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她闻声抬起头。看到是我,那双平时总是闪着狡黠或锐利光芒的星星眼,此刻红得像只兔子,蓄满了泪水,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白皙的脸颊上,靠近颧骨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细长的红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边缘还微微渗着血丝。
她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最刺眼的是她的左腿,膝盖处的牛仔裤被擦破了,布料翻卷着,露出下面一片触目惊心的、正在渗血的擦伤。
她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腿肚,眉头痛苦地拧着。
“梁安……”
她看到我,嘴唇哆嗦了一下,那强忍着的委屈和恐惧瞬间决堤,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紧接着“哇”的一声,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这哭声像把锤子狠狠砸在我心上。
什么鹿优受伤,什么端木璇推人,全特么是扯淡!眼前这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身狼狈和伤痕的,看起来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别怕!别怕!我在这儿!”
我赶紧蹲下身,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膝盖的伤处,仔细检查她的情况。颧骨那道划痕不算深,但看着吓人。膝盖的擦伤面积不小,沙砾混着血黏在伤口上,看着就疼。我轻轻碰了碰她捂着小腿的手:“腿怎么了?扭到了吗?”
她抽噎着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话都说不利索:“疼…小腿…后面…抽筋似的疼…”
“能站起来吗?试着动一下脚踝?”
我尽量让声音放轻缓,生怕吓着她。
她咬着嘴唇,尝试着动了动左脚踝,立刻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小脸皱成一团:“不行…一动就…钻心的疼…”
我抬头环顾四周,这小花园虽然僻静,但保不齐还有人经过。
鹿优和会长刚走不久,万一再杀个回马枪,看到端木璇这样,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来,我扶你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我站起身,伸出手臂,让她扶住我的肩膀借力。
端木璇抽噎着,把全身的重量都倚靠过来。她站起来时,左腿完全不敢用力,疼得直吸气。我半扶半抱着她,尽量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小花园。她身上淡淡的橙花香气混着血腥味和眼泪的咸涩,冲击着我的感官。
我没往人多的地方走,而是拐进了离钟楼不远、靠近老图书馆后面的一条林荫小径。这里晚上几乎没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我扶着她在一张隐蔽的长椅上坐下,旁边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浓重的阴影。
“好了,现在安全了。”
我蹲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掉脸颊上的泪痕和血污,尽量避开那道划痕,“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别急,慢慢说,我在这里。”
端木璇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委屈:“是…是鹿优…她主动加的我微信…”
我一愣:“她加你?”
“嗯…”
端木璇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就是…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她发来好友请求,备注写的是‘为之前餐厅的事道歉’,我…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但想着她都主动道歉了,而且说的也是事实…我就通过了。”
我皱紧眉头,鹿优主动道歉?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然后呢?”
“然后她就发消息,说那天在‘恋江南’是她太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希望我别往心里去,说得…还挺诚恳的。”
端木璇回忆着,脸上露出困惑又懊恼的表情:“她说想当面再道个歉,显得有诚意一些,问我今天傍晚有没有空,约在钟楼后面那个小花园…说那里安静。”
我的心沉了下去,这明显就是个圈套!
“所以你就去了?”
我的声音有点发紧。
“对,所以我…我去了,也没跟浅浅说。”端木璇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虽然觉得她这人…不怎么样,但人家都这么说了,我觉得不去好像显得我小气…而且,我也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然后呢?她道歉了?”
“嗯,一开始是道歉了。”
端木璇撇撇嘴:“说得挺像那么回事,还带了杯奶茶给我,说是赔罪。”
她指了指长椅旁边地上一个打翻的奶茶杯,里面的液体洒了一地,杯子被踩瘪了。“但是…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又开始阴阳怪气!”
端木璇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说…说什么“梁安学长真是有魅力啊,能让文学院的才女姐姐们这么维护他”,还说“不过梁安学长看起来挺单纯的,可别被一些表面热情的人利用了”,又说什么“法学院学生和文学院的人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反正就是拐弯抹角地说你坏话,暗示我替你说话,维护你别有用心!”
一股怒火直冲我的头顶,这个鹿优!
“我听这话就生气了!”
端木璇抬起头,眼睛因为愤怒又红了:“我回她“梁安怎么样用不着你评价!他比你这种人靠谱一万倍!至少他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把别人当傻子耍,利用完了就扔!”她学着自己当时的语气,带着愤怒的颤抖:“我说她“你既然有这闲工夫挑拨离间,不如想想怎么把戏演得更像个人!”
“然后呢?”我能想象到鹿优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
“然后她就急了!”端木璇的声音带着后怕,“她突然就站起来,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指着我说:“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训我?!”然后就朝我冲过来,伸手就推我!”端木璇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胳膊,身体又缩了缩,“她力气好大!我根本没防备,被她推得往后踉跄,差点摔倒!我…我为了站稳,也为了挡开她,就抬起胳膊挡在身前…我真的只是想挡开她!”
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胳膊好像…好像碰到了她的肩膀?还是手臂?然后…然后她就尖叫一声,自己没站稳,往旁边崴了一下,就坐地上了!还抱着脚踝喊疼!说我把她推倒了,把她的脚弄伤了……”
原来是这样!所谓的“推倒”、“故意绊倒”,根本就是鹿优自己没站稳,甚至可能是故意摔倒的碰瓷!而端木璇脸上的划痕和膝盖的擦伤…我看向她:“那你脸上的伤,还有膝盖…”
“是她推我的时候!”端木璇指着自己的脸颊,又指了指破掉的牛仔裤膝盖处,“她指甲刮到了我的脸…我被她推得失去平衡,膝盖直接磕在旁边花坛的水泥沿上了…好疼…”她说着,又委屈地抽泣起来,“然后她就坐在地上哭,大喊大叫,说我打她…再然后…她就给你们会长打电话了…我…我想走,可是腿好疼,动不了…我当时吓坏了…”
真相大白!
这就是一场鹿优精心策划的陷阱!主动道歉是假,约到僻静处是真。道歉是假,激怒端木璇、制造冲突是真。所谓的受伤,更是自导自演的苦肉计!目的呢?报复端木璇是因为之前在餐厅让她难堪?离间我和端木璇的关系?还是……想再次把会长拖下水?
看着眼前哭得浑身发抖、满身伤痕、又惊又怕的端木璇,再想想鹿优那颠倒黑白的哭诉和会长冲出去时那副样子,一股冰冷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交织着在我胸腔里翻腾。这个鹿优,真是阴毒到了骨子里。
“没事了,没事了。”
我强压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相信你,就是鹿优是在搞鬼,你没有错。”我拿出手机,“我先带你去校医院处理伤口,其他的事,交给我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