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伏在书桌,提起笔,落在纸面,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一味的发呆,沉浸于自我放空的状态。
终于决定好要写什么内容的时候,笔却变得干涩了。我莫名烦躁,一用力,笔尖刺破纸面,留下了难看的坑洞。
前不久,得知法学院即将与我们共同开展研学旅行,室友沈栖鹤突然从床上蹦起来,惊声尖叫,这破天的富贵居然能落在咱们学院身上?她连忙下床,对着研学旅行的人员名单犯起花痴。
“看这情况,估计她把这次研学旅行看成相亲大会了。”
室友许未名表情冷淡,懒懒地瞥了沈栖鹤一眼后,继续看书。
“喂,做人不要这么无趣嘛,是个人都知道法学院帅哥云集,我多交几个朋友不行吗?”
关于沈栖鹤与许未名吵了些什么,我记不清楚,但“交往”与“交朋友”这两个话题,在寝室的热度逐渐上升。当沈栖鹤突然词穷,自知理亏的时候,就会抛出这么一句话:“璇璇,你怎么看,说说你最近的情况吧~”。
我能有什么情况?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算么?我对她莫名其妙的发问形成了模板化的回答套路,先反问,在扯开话题,最后随便找个事情糊弄过去,这方面,应付沈栖鹤这种“八婆”绰绰有余。
“你呀,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咱们璇璇有自己的计划,拿下那个叫梁什么…梁安的只是时间问题。”
许未名起身,拿着洗漱用品和塑料盆,顺手勾起沈栖鹤的内衣肩带,带她离开寝室。她估计察觉到了我现在情绪不佳,需要一个人单独静静。没有沈栖鹤在我身边问这问那,我终于抓起那支干涸了许久的笔,在笔记本上胡乱画线,直到黑色墨水顺畅让书写顺畅了不少,才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12月20日,小雪。
“我在他眼中种植雨季,却始终等不到云层翻涌的回声。”
他今天又去吃了那家鸡公煲。当时人很多,我找不到空余的座位,恰巧他那里没有人,我毫不客气地坐在他旁边,连解释都没有。他的表情从错愕,进而疑惑,转而恍然大悟。点的餐过了很久才端上桌,老板向我们道了歉,表示中午人太多,材料准备得太少了,等食材送过来要四十分钟,所以只能做一份。
他没说什么,安慰老板,表示理解,并表示把这份餐让给我,随即转身离开。我刚抽出两双筷子,甚至连碗也拿了两个,准备跟他说:“那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我饭量很小的。”
可惜对方没有给我机会。
笔尖到这里停下,我整理好桌上物品,看了下研学旅行的活动地址,人员名单,以及具体环节,便准备上床睡觉,临近合眼的那一刻,我还故作惊喜似的翻看聊天软件,希望他能发消息给我,可惜,没有如果。
12月22号,研学旅行前夜,K7001次列车。
我看着车厢号牌上的"04-06A",攥着行李箱的手沁出薄汗。
这趟开往鹿鸣温泉乡的绿皮火车刚启动,空调暖风就裹挟着柑橘香波的气息扑面而来——来自此刻正坐在靠窗位置翻看《人间失格》的梁安。
"你的包带勾住我耳机线了。"
清冷的声线像冰镇苏打水里的气泡。我手忙脚乱提起帆布包,怀里的零食稀里哗啦掉在对方黑色工装裤上。一包辣条正卡在他膝窝,包装袋上红彤彤的"麻辣麻辣"二字对着我狞笑。
"对、对不起!"
我抓起辣条的瞬间,列车突然颠簸。指尖擦过他温热的膝盖,梁安整个人往窗边缩了缩,耳尖泛起可疑的淡红。前排传来闺蜜沈栖鹤的闷笑,这女人从知道我俩分到同个包厢就开始在班群刷"天作之合"的表情包。
"端木璇。"他忽然转头,金丝眼镜滑到鼻梁,"你要不要..."
我屏住呼吸,窗外掠过的枫树在玻璃上投下细碎光斑。他修长的手指勾着白色耳机递过来:"《哥德堡变奏曲》可以隔绝80%的噪音。"见我愣神,又慢吞吞补了句,"比如你拆薯片袋的声音。"
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我咔嚓咬碎第5颗焦糖爆米花时,余光瞥见他书页边角被捏出细小褶皱。原来铁皮人的定力也会在零食攻势下瓦解啊。
"青柠味。"
我突然把薯片筒往中间一推,"比其他口味要清爽很多。"
梁安睫毛颤了颤,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半空,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当列车穿过隧道时,我终于听见包装袋窸窣的响动,黑暗中他的喉结轻轻滚动。
深夜车厢只剩阅读灯晕开暖黄光域。我裹着毛毯数窗外星星,突然听见布料摩擦的簌簌声。梁安不知何时摘了眼镜,凌乱刘海下眉眼温润如水。他轻手轻脚抽走我膝头摇摇欲坠的《白夜行》,书页间飘落一张温泉乡地图。
"雪乡观星台。"他指尖点在某处墨迹旁,"光污染指数比雪城低97.6%。"我怔怔望着他鼻梁上被眼镜压出的淡红印痕,直到他别过脸轻咳:"明晚据说有流星雨。"
“哇,真的嘛?”
我哈哈大笑,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他这个像木头一样的人,也会关注这种小道消息?
“不信算了,当我没说。”
梁安默默打扫着桌上的垃圾,随后继续读着那本《人间失格》。
"您好,这是今天晚上的夜宵。"
乘务员嘹亮的嗓音惊得我立刻收回不切实际的幻想,果冻顺着餐盒边沿滑向顾明远雪白卫衣。在即将亲吻布料的前一秒,他居然用筷子尖稳稳截住,果冻悬在半空颤巍巍地映出我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么晚了还吃东西。"他推了下眼镜,耳后碎发里还沾着早上被我撞翻的跳跳糖,"你嘴角有巧克力酱。"
我慌忙去擦,却见他突然倾身靠近,山茶花的气息拂过鼻尖。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到我脸颊时,列车猛地降速——我们额头相撞的闷响惊扰了睡得正香的沈栖鹤。
"这是新型碰瓷吗?"
他揉着泛红的额头,把我从栽进他怀里的姿势拎起来。
我发誓看到了他唇角转瞬即逝的梨涡,但下一秒就被沈栖鹤的尖叫打断:"梁安你锁骨沾到璇璇的唇膏了!"
整个车厢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我绝望地把脸埋进《白夜行》,书页间突然飘出张皱巴巴的纸片,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简笔画:戴眼镜的小人正在给小恶魔讲解法律知识,角落里还标注着"蓝色小恶魔也要遵守人间的法律"。
"你画的?"
我憋笑憋得手指发抖。梁安夺过纸片的动作带翻了柠檬茶,冰凉的液体浸透我裙摆时,他脱衣服的手速比解微积分方程还快。
"穿上。"带着体温的卫衣兜头罩下,我隔着布料听见他强作镇定的声音,"真对不起,一会让沈栖鹤同学带你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午夜列车员查票的手电光扫过时,我正裹着他的外套偷看他蜷在角落的背影。月光淌过他扣错位的格子睡衣,像道写歪了的摩尔斯电码。当他第13次偷瞄我是否着凉时,我鬼使神差地把暖宝宝贴在了他后颈。
"烫!"
他炸毛跳起的瞬间,我藏在毛毯下的手机疯狂震动。寝室群里沈栖鹤上传的照片赫然是我们头碰头打盹的模样,配文"数学归纳法证明:1.相遇即相撞 2.若第n次对视脸红,则n+1次心跳加速"。
清晨,晨雾漫进车窗时,我发现头发和他衬衫纽扣缠成了死结。
他捏着剪刀的手在离我锁骨0.5厘米处停住,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建议保持这个姿势直到下车——如果你想让造型师看到我们像连体婴一样出现在酒店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