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会长重新把心思扑在学生会和学业上,我这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

办公室里不再是死气沉沉,李薇薇和林柚她们虽然偶尔还会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但协作起来那股劲儿又回来了。会长坐在办公桌后,眉头拧着看策划案的样子,虽然疲惫,但眼神里有光,可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我对着电脑屏幕,把迎新晚会流程表的最后一个冲突点理顺,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会长(欠我三条华子):老梁,现在有空吗?来趟办公室?有事。

有点意外,但没多想,我回了句:有空,稍等一下马上到。

推开学生会办公室那扇熟悉的门,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和淡淡烟草的味道钻进鼻子。夕阳的余晖被百叶窗切割成一条条光带,斜斜地打在堆满文件的桌子和地上。

会长没在座位上,他靠窗站着,背对着门口。

指间一点猩红在昏暗中明灭,袅袅的青烟升腾,模糊了他半边侧脸的轮廓,下颌线绷得有点紧,胡茬也冒了青。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倒是平静,就是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他朝我扬了扬下巴,算是招呼,然后指了指窗台上那个充当烟灰缸的瘪易拉罐:“抽吗?楼里禁烟,不过…就破例一回?”

我平时不怎么碰这玩意儿,但看他那状态,没有吭声,慢慢走过去。

他递过烟盒,我抽出一支。他“啪”地甩开打火机,火苗凑近,点燃了我嘴边的烟。辛辣的味道猛地冲进肺里,呛得我喉咙发痒,带来一阵短暂的晕眩。

我俩就这么靠着窗台,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校园。远处操场隐约的喧闹声传过来,更显得办公室里静得有点发沉。

“老梁……”会长先开了口,声音有点沙哑,是被烟熏的,“之前…对不住了。”

我夹着烟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接话,等着他往下说。

他狠狠吸了一口,又长长吐出来,烟雾在光柱里翻滚。“我那时候,真他妈像个XX。”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比哭还难看,“被那个人蒙了心,昏了头。你说得对,真是丢人现眼,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为了那么个人…把你、把薇薇他们的话当放屁,把大家的心血当狗屎…”

他摇着头,语气里全是懊悔和对自己深深的鄙夷,“谢了,兄弟,没有放弃我,还替我擦了那么久屁股。”

我也吐出一口烟圈,看着它散在空气里。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深刻的倦意,我知道这段时间他肯定不好过。那些被当众打脸的难堪,被利用后像破抹布一样甩开的憋屈,还有清醒后面对一地鸡毛的压力,都在啃着他。

“行了,会长。”

我声音不高,但很稳:“之前的事翻篇了,谁还没个脑子进水的时候?能爬上岸就行。学生会是大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担子,有事一起扛!咱们哥几个的交情,还能被这点破事搅和了?”

会长转过头看我,昏暗的光线下,我瞧见他眼底有点发红。

他没说话,就伸出手,用力地拍了下我的肩膀。那一下很重,带着沉甸甸的感激和一种终于喘上气来的释然。

我也回拍了他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屋里的空气好像一下子松快了不少。我俩又默默抽了几口,开始聊起正事。迎新晚会的灯光调试、主持人的串词、那个需要保密的神秘嘉宾节目…话题回到了我们熟悉的、并肩作战的轨道上,感觉踏实多了。

我刚把烟头掐灭在易拉罐里,准备跟会长说说赞助商物料摆放的事,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跟催命符似的,猛地撕破了办公室里刚缓过来的平静。

是会长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在疯狂震动,屏幕亮得扎眼,来电显示跳着两个字——鹿优。

陈橙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脸上那点刚刚松快的神情“唰”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烦躁、警惕,还有一丝…紧张?他死死盯着那闪烁的名字,没有动。

铃声固执地响着,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瘆人。

我也停下了动作,心猛地往下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像冰水一样从脚底板漫上来。目光在会长阴沉的脸上和他那嗡嗡作响的手机之间来回扫。

终于,在铃声快要断掉的前一秒,会长像是下了某种狠心,带着股豁出去的烦躁劲儿,大步跨过去,一把抄起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都泛白了,他划开接听键,声音又冷又硬:“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鹿优带着哭腔、又尖又急的声音,就算隔着点距离,我也能听到一些刺耳的碎片:

“会、会长!…你在哪?!…快来!…我受伤了!…好疼!…”

“端木璇!…是端木璇学姐!”

“她推我!…她故意绊我!…我的脚…扭了!…疼死了!…”

“我在…钟楼后边小花园!…你快来!…呜呜…”

会长的脸色随着电话里的哭诉越来越难看,黑得能拧出水。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你听见了吗?”的难以置信。

端木璇?推倒鹿优?还弄伤了她的脚?!

我听到“端木璇”三个字,脑子“嗡”的一声,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那个前几天还跟我一起在话剧节后台击掌庆祝、有时毒舌但关键时刻绝对靠谱的搭档?她怎么会跟鹿优扯上关系?还动手?严重到扭伤脚?

“你他妈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端木璇为什么推你?!”

会长对着电话低吼,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质疑和焦躁。

“我…我怎么知道她发什么神经!”

鹿优在电话那头哭得更凶了,带着歇斯底里的委屈,“我就坐那儿…她就冲过来…骂我…然后推我!…她就是故意的!会长……你到底来不来?!你是不是也不管我了?!”

会长的脸色阴沉得快滴出墨汁。

他烦躁地狠狠耙了耙头发,对着话筒吼了一声:“等着!”然后“啪”地一下,粗暴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瞬间死寂。连空气里的烟味都好像凝固了。

会长站在原地,胸口起伏,眼神在我和那个刚刚挂断、屏幕还暗下去的手机之间来回扫,充满了挣扎和一种刚爬出泥潭又被拖回去的无力感。他好不容易才从鹿优那个漩涡里挣扎出来,刚跟我把话说开,刚把心思拉回正轨……现在,又一个沾着鹿优、带着“端木璇伤人”标签的麻烦,就这么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我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心也揪紧了。

端木璇…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我…”

会长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磨,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得去看看。”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带着一股发泄似的粗暴。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跟你一块儿去”,或者“先打个电话问问端木璇”,但看着会长那副急于摆脱这通电话却又不得不去处理的狼狈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点了点头:“小心点。先搞清楚状况。”

会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要命,有歉意,有烦躁,还有一丝恳求的理解。他没再说什么,拉开门,身影迅速地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砰!”

门被带上,发出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我站在原地,耳朵里好像还残留着鹿优那尖利的哭诉和“端木璇”的名字。

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两个被我踩灭的烟头,还有窗台上易拉罐里堆满的烟灰,刚才那片刻的兄弟和解、并肩作战的踏实感,被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砸得粉碎。

一股比之前更沉重、更压抑的风雨欲来的感觉,沉沉地压了下来,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我摸出手机,找到端木璇的名字,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着,按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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