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诫会长失败后,我彻底成了学生会的“救火队员”。

迎新晚会的预算表摊在桌上,像一具等待解剖的尸体,旁边还摞着场地申请单、新部员培训计划、赞助商合作协议……李薇薇和林柚他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升级为“兄弟你保重”。

而陈橙,这位法学院学生会名义上的会长,依旧风雨无阻地出现在鹿优出现的每一个角落。只是,鹿优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以前还会说声“谢谢会长”,现在连那点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前天在食堂,会长排了半小时队买到鹿优随口提过的网红奶茶,急匆匆地送过去。鹿优正和几个打扮时髦的女生说笑,接过奶茶,看都没看会长一眼,随手就递给了旁边一个女生:“喏,请你喝,我不爱喝太甜的。”

会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搓着手问:“那优优你想喝什么?我再去给你买?”

鹿优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和一句轻飘飘的:“不用了,学长你先忙你的吧。”

那语气里的疏离和不耐烦,连隔壁桌打饭的阿姨都抬头看了一眼。

这种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陈橙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围着鹿优打转,得到的却只有越来越敷衍的回应,甚至是不加掩饰的冷淡。可他就跟中了邪似的,越挫越勇,连带着看我们这些“劝诫”过他的人,眼神都带着点敌意。

我整个人被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无力感裹着。

白天被学生会的烂摊子和会长的舔狗行径折磨,晚上躺在床上,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循环:鹿优藏在袖口的红绳、行李箱诡异的微响、会长对鹿优那天所说的话的过激反应、郑文杰口中那个“完美女神”的幻影、还有鹿优最后看我的那个冰冷的眼神……

各种碎片搅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黑眼圈快掉到嘴角,连李薇薇都忍不住问我是不是被哪个女鬼缠上了。

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终于在一次图书馆自习时达到了顶峰。

学校举办的话剧节迫在眉睫,我被文学院学长洛浅浅抓去当苦力,现在正与几个负责剧本统筹和后勤的成员在图书馆顶层的小会议室集中攻坚。

而我对面坐着正是文学院出了名的“小恶魔”——端木璇。

端木璇依旧精致的像瓷娃娃一样,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人畜无害。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人脑子转得比高铁还快,嘴皮子利索得能当刀使,看人看事毒辣得很,而且极其讨厌别人在她专注做事时拖后腿,所以文学院流传着一句话:宁惹阎王,莫惹端木璇。

此刻,会议室里只有翻书页和敲键盘的轻微声响。

我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剧本修改意见,目光却涣散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脑子里还在盘算:会长今天下午又翘了和赞助商的洽谈,理由是陪鹿优去市区买“急需的参考书”,鬼知道什么参考书需要学生会会长亲自陪着去买,李薇薇发来的咆哮般的微信消息还在我手机里震着……

“啪!”

一本厚厚的《戏剧理论精要》不轻不重地拍在我面前的剧本草稿上,吓了我一跳。

抬头,正对上端木璇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她抱着胳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磨牙的意味:“梁安,从坐在这里开始,你已经发了三次呆,叹了五次气,对着窗外那棵秃了一半的梧桐树深情凝望了至少十分钟。你的灵魂是离家出走了,还是被我们的剧本给无聊蒸发了?”

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摊开的剧本:“还有三天就要初审剧本了,关于这部分的人物小传和冲突线梳理,一个字没动,怎么,是准备用你忧郁的气质去感化评委老师,让他们忽略咱们剧组的准备不足?”

会议室里其他几个同学也抬起头,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终于有人收拾他了”的幸灾乐祸。

我脸上有点发烫,知道是自己理亏。

端木璇虽然有时嘴毒一点,但专心起来极其认真负责,最讨厌搭档划水。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解释:“抱歉哈,最近……学生会那边事情有点多,有点累……”

“累?”

端木璇挑眉,毫不客气地戳穿,“我看是心累吧?魂儿都飞了~法学院学生会最近是改行开马戏团了?看你这状态,活像丢了魂的驯兽师。”

她那双大眼睛在我脸上逡巡了一圈,带着审视:“说说吧,别是碰上什么妖魔鬼怪了?能让我们的梁大律师愁成这样?别告诉我又是你们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大会长惹的祸?”

她精准的吐槽和敏锐的洞察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毒舌但显然很关心事情进展(主要是话剧节进度)的搭档,再想想自己憋在心里的那堆破事,一股倾诉的欲望突然涌了上来。

而且,端木璇看人看事的眼光,或许……能给我点不一样的启发?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另外两个同学很识趣地抱着电脑和书,小声说“我们去外面查点资料”,迅速溜出了小会议室,还贴心地带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端木璇。

我深吸一口气,把迎新那天初见鹿优,到她一身名牌却藏着褪色红绳,再到会长如何从意气风发的学生会会长一步步沦为毫无尊严的“舔狗”,包括他如何荒废工作、如何对我和其他人的劝诫恼羞成怒,尤其是他对“鹿优那些话”的异常激烈的反应,以及郑文杰口中那个“完美女神”形象与我观察到的巨大反差,还有鹿优那越来越不加掩饰的冷淡和最后那个让我脊背发凉的眼神……

一股脑地,像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混乱和无力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会长他就像魔怔了!我怎么劝都没用,看着他往火坑里跳!那个鹿优,我总觉得她不对劲,她看人的眼神,还有她那个行李箱……太奇怪了。可郑文杰打听到的消息,又把她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女神……我现在脑子一团浆糊,学生会那边快乱套了,会长根本指望不上,柳辞家里有事,我现在暂代学生会会长一职,可这……”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另外,话剧节这边也一堆事,我真有点扛不住了。”

我一股脑说完,感觉胸口那股憋闷的浊气稍微散了一点,但又有点忐忑地看着端木璇,不知道这位以毒舌和犀利著称的“小恶魔”,会给我一个怎样的评价或“建议”。

是嘲笑我多管闲事?还是讽刺陈橙活该?

端木璇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支荧光笔。她脸上那种惯常的微笑和调侃慢慢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思索。

等我终于停下,她沉默了几秒,然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反而带着一种冷静的锐利:

“梁安,首先,我得说,你观察的很挺细,红绳、行李箱、眼神、态度转变……这些确实都是疑点。”

她用笔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至于赵文杰的消息……呵,‘完美女神’?家世显赫的区状元?温柔大方没架子?这种标签化的描述,听听就得了……一个人如果被所有人众口一词地夸‘完美’,要么她是圣人,要么……就是她太会演。”

她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那个鹿优,听你描述,她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更清楚如何利用它。她对你们会长的态度变化,就是典型的‘边际效应递减’,轻易得到的东西就不值钱了。她一开始需要陈橙这个学生会会长的身份和便利,所以给了点甜头,但现在,她在法学院甚至其他学院都站稳了脚跟,你们会长对她来说利用价值降低了,甚至他的过度殷勤开始变成一种负担和麻烦,她自然就冷淡了。”

“那她为什么还不彻底甩开会长?”我忍不住问。

“甩开?”

端木璇嗤笑一声,“为什么要彻底甩开?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能挡掉其他狂蜂浪蝶的‘备胎’兼免费劳力,放着不用多可惜?尤其是在她还有别的目标的时候……”她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至于你提到的鹿优那天说的那些话……这绝对是个关键点!你们会长那么大的反应,说明这事不仅存在,而且很可能跟鹿优有关,甚至……就是鹿优能拿捏他的把柄!”

这个推测让我心头一跳。

“梁安。”端木璇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会长魔怔,也不是学生会乱套,而是你把自己陷进去啦!你太关注他们两个,太想‘拯救’会长,反而让你自己心神不宁,本职工作都受到了影响。这很危险呐~”

“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听着。”端木璇打断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第一,话剧节是当务之急!你、我,浅浅,还有外面那两个,我们是一个团队,team你懂嘛?这事关咱们剧组的荣誉,先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给我收起来!至少在这三天,给我全力以赴!你们会长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让他自己走完,你替他操什么心?他一个成年人,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第二嘛…”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至于鹿优……她那条红绳,还有那个神秘的行李箱,确实很可疑,你不是说她高中同学在咱们学校吗?赵文杰能打听到‘完美’的一面,难道就打听不到点别的?还有……”她压低声音,凑近了一点,“我认识一个学姐,跟陆晓雅是同一个高中的,比我们高一届。或许……能挖到点不一样的“料”?”

她最后那句话,像一道微光,瞬间刺破了我心头的迷雾。

“端木,你……”

“别误会哦~”端木璇立刻坐直身体,恢复了她那副略带没心没肺的表情,拿起剧本敲了敲桌子,“我只是单纯好奇,想看看这位‘完美女神’的真面目是什么,顺便,帮你解决一下心病,免得你继续拖累咱们话剧组的进度!现在,立刻,马上,把该写的人物小传给我搞定!晚饭前我要看到初稿!不然……”她露出一个“小恶魔”式的微笑,“我就让你尝尝我的试作品15号,端木家祖传的辣椒酱!”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在帮忙却非要摆出一副凶巴巴样子的搭档,我心里那沉甸甸的石头,似乎松动了一些。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困惑了。而且,端木璇提供的思路……或许真的能找到突破口?

“是,遵命。”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电脑屏幕上的剧本。

窗外的梧桐树叶子似乎也没那么秃了。话剧节要搞,会长的烂摊子要收拾,鹿优的谜团……也终会有解开的一天。现在,先搞定眼前这该死的人物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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