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大喊着，撞开了来不及躲闪的凯恩。
下一秒，那道五彩斑斓的射线已经击中了他的胸膛。
怎么又是身体先于意识行动了呢？
希拉愣神的看着那道射线在胸前留下的印记：一道繁复的魔法阵。
那是魔族发射出的魔法，在刚刚的战斗中，他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效果只有一个，延时爆炸，会将他炸的粉身碎骨。
而那些时间，正好够他回头看一眼凯恩的情况。
他缓缓扭动僵硬的脖颈，耳朵里全是骨骼相互摩擦的声音。
外界的一切声响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了，这好像是他所能听到的，最后一点声音。
这个魔法还真是残忍，能让你的战友看到你最后一面，然后在他面前，炸的尸骨无存。
“……”
踉跄着的凯恩张嘴，似乎在大喊着什么，但是希拉已经听不清了，看嘴型，好像是在喊他的名字？
纷乱的思绪涌进脑海，一片片记忆织成的网笼罩了视野。
这是……
走马灯了？
那些画面里，他似乎以第三人称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并不怎么波澜壮阔，甚至有点像滑稽的青春喜剧，除了没有女主角之外。
他全部的经历，似乎都给了凯恩，一个糙汉子。
妈的，真逊啊。
他是一个从山林里走出来的孩子，他的老师，那个白胡子老头说，他是他在河边捡到的。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可能是那老头年轻时在外面留下的风流债。
不然他怎么会不遗余力的教导自己呢？
还给自己起了希拉这样一个一听就是女生名的名字，怎么看都是像在用自己思念某人。
那白胡子老头说他以前可是帝国骑士团的剑术导师！
一身剑术魔法放眼帝国无人能及。
他在希拉面前老是这么吹嘘。
其实说白了不就是，比他剑术好的没他精通魔法，比他精通魔法的没他剑术精妙。
哪儿哪儿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他还自称什么魔法骑士，无非就是打起架来一手挥剑一手搓法术。
这谁都会吧？
小时候的希拉总是这么想，因为他学起来一点难度都没有。
直到他稍微长大了一点，十六岁，第一次走出山林去了不远处的一个镇子，第一次见到除了白胡子老头以外的人的时候。
他才知道，还真不是谁都会的。
斗气与魔力是完全相斥的两种力量，能同时使用的人不说百里挑一也得是万里挑一。
因为你必须同时拥有两条精神脉络才能同时使用斗气和魔力。
但是天底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只有一条。
也就是说，能这么玩的十有八九都是精神分裂？
当然这只是希拉的吐槽，精神脉络和精神分裂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至于后来的事儿？
后来，希拉就在那个镇子上遇到了他这辈子最不想认识的人，凯恩。
当时这家伙……
哎，算了不想了。
对了，我是不是该留下一点遗言什么的？
最后一句话是“凯恩！小心！”这也太逊了吧？
至少也得像那些铁血战士一样给自己的战友留下一点精神遗产吧？
比如，这是我最后的波纹了？
可是他张嘴，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
“轰！”
繁复的魔法印记猛然炸开，夺走了他的生命。
“希拉！！！”
在最后一秒，他终于听到了凯恩的声音。
果然是在叫他的名字。
随后就是这令人安心的黑暗与死寂……
吗？
“呼！”
希拉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视野中是有点熟悉的天花板，看这装修风格……
她此刻好像还在那个魔族的城堡里，只有魔族才会用这么没品的装修美学。
脊背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似乎躺在一张石床上，还赤身裸体的。
不对？
我不是死了吗？
她猛地胡乱摸上自己的胸口，入手的却是两团硕大的软肉。
“咦？”
手感很棒，可是从手掌和胸膛传来的双向触感告诉她，这两坨软肉是属于她的。
她又颤颤巍巍的摸向下身。
“啊！！！”
不是，怎么回事？
我弟弟呢？怎么离家出走了？
再扭脸时，红色长发拂过肩头。
不是，我头发怎么这么长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马上便被一股冲上心头的羞耻感冲散。
我好像，变成个女生了？
她扭脸看向大厅，之前还不可一世的魔族躺在地上，尸体里流出的血液还没干。
似乎是刚被人杀死不久。
凯恩呢？
她又顾不上自己的变化，一双祖母绿眸子在大厅中来回扫视。
终于，她在那根断裂的柱子下看到了凯恩那张蠢脸。
似乎是体力耗尽睡着了？
不对，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大厅里只有三个东西，一个死了的魔族，一个好像没死成的自己，还有这个睡着了的凯恩。
这么看来，似乎只有他有可能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希拉连爬带滚的跑到凯恩身边，一脚猛踹在他胸口上。
“给老子起来！”
清亮的少女嗓音如同夜莺啼鸣。
凯恩被她一脚踹倒在地，肩甲丁玲桄榔的摔在地上才醒过来。
“希拉……？”
这傻乎乎的少年悠悠转醒，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不着寸缕的红发少女。
然后他似乎马上反应过来了，连忙将眼睛转过去，脸颊上还浮现出羞红。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穿上我再给你说。”
凯恩连忙丢过来一套破衣服。
希拉看了一眼款式，这不是自己的衣服吗？
但是就算都是男生，坦诚相见对她来说也有点刺激了，为了压制住那股躁动的羞耻心，她只好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
怎么感觉衣服变得好大，松松垮垮的。
原本修身的衣物此刻披在她身上跟个斗篷似的。
“所以，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希拉拽紧了腰带，只有这样才能防止衣服从自己身上滑下来让她再经历一次坦诚相见。
“你死了……”
凯恩看了一会儿她现在的样子，忽然开口：“被魔法射线击中，连最后一句话都没留下来就死了。”
“我这不是没死吗？”
希拉撇撇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女生，但是没死总归是好的。
“嗯，现在没死，之前确实是死了。”
凯恩话说的磕磕巴巴的，似乎是被眼前希拉的少女模样刺激到了：“然后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提剑一剑秒杀了魔族。”
“你这意思是我活着碍着你输出了？”
希拉眯着眼睛，总觉得凯恩这小子似乎在给她憋着什么坏：“你觉得我信吗？”
“别不信啊！我真的一剑就秒杀了魔族，你看，剑痕都严丝合缝！”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魔族的王座上留了一个很厉害的魔法道具，可以复活24小时内死亡的人！”
“嗯？”
“然后，我就说我一定要复活你。”
“继续。”
“然后我就复活你了呀。”
“所以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是魔法道具的副作用吗？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是。”
“啊？”
“是我发现，那个魔法道具的复活人的原理是重构一副躯体，然后把还未消散的灵魂塞进去。”
“所以？”
“也就是说，我可以选择你的性别……”
“……”
希拉突然沉默了。
“怎、怎么了？”
凯恩颤颤巍巍的看向少女。
“也就是说……”
“嗯。”
“我会变成这样完全是你小子的锅？！”
希拉忽然抄起重剑就要往凯恩头上劈：“你还我人生！你还我还没展开的美好青春！”
“别呀！饶命！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嘛！”
凯恩被她追的满地乱窜：“你上次自己说一直找不到女朋友，下辈子要做个女生来着……”
这话还真是希拉自己说的，上次跟凯恩在酒馆喝个烂醉的时候，她自己吐槽自己找不到女朋友来着……
“你给我……”
希拉深吸一口气。
话没说完，手中重剑就破风而至，直接扎在距离凯恩鼻尖两厘米不到的断墙上。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希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她的人生，被凯恩一个恶作剧搞得七零八落。
她忽然觉得，还不如就那么死了算了，还能捞个英雄名头。
现在呢？
变成怪物了。
“那个，希拉？”
凯恩似乎是觉得这少女真的生气了，讪讪的凑了过来。
“滚！”
少女重剑剑锋直接抵上了他的下巴：“我不想再看到你！”
“别生气嘛……”
他又嬉皮笑脸的，似乎觉得希拉根本不会对他动手。
希拉咬着牙，氤氲着雾气的眸子颤抖了几下，忽然将重剑撤下。
他猜对了，希拉确实不会对他动手。
可是希拉忽然将重剑背在背上，紧了紧衣服就往外走。
“你不滚我滚！”
“你去哪儿？”
“关你屁事！”
希拉只想马上离开这个讨人厌的，把自己的人生搅得一团糟的家伙。
她忽然想回家，回到那个山林里去，那个总是一副不靠谱模样的白胡子老头，她的老师或许会有办法把她变回去。
她这样想着，将身躯彻底藏在宽大的像斗篷的衣物里。
朝着这座古堡之外迈开了脚步。
而凯恩，眼巴巴的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我还没说这东西连种族都可以改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