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有忘记，你这个做法针对的是那些想不劳而获的懒人，对于真的需要帮助的人，你曾经忙活了大半天，最终只肯收三个铜币的报酬……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声道谢。”
“我也没有忘记，遇到那些本身有能力，但找不对方向的人，你会耐心地使用激将、鼓励、旁敲侧击等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引导他们，哪怕很麻烦很花时间。”
“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
格拉蒂丝抬起头，心驰神往地说道。
“这不仅是因为我倾慕你，还和我的追求有关。”
格拉蒂丝看着不远处的墙壁。
墙壁之后，是众精灵所在的休息之处。
“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精灵族在这个世界的名声并不好。”
“我们也的确非常高傲瞧不起人，死爱面子又排斥异己……但这些，以后都是可以改正的。”
布莱恩知道格拉蒂丝说的是她回国后，打算从内部改变一切。
“可我们在外界的形象，却很难得到扭转。”
“不过类似的做法，你已经为我演示一次了。”
“只要有钱，有人愿意广而告之，总会有人愿意相信的，之后只要事实与宣传的一致，我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格拉蒂丝微微一笑。
“当然，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那么热衷于让族人为外界接纳……曾经我也是非常保守的，认为我们精灵族根本没必要与外人接触。”
“可这一路上，你的话让我清醒了过来……这是属于所有人的世界，而优胜劣汰，是自然的法则，任何固步自封，不思进取的种族，最终都只会被世界所遗弃。”
“就像我们的精灵国度和魔法联盟，许多年前，我们还是无上至尊的第一眷念国，但随着魔法技术的发展，神明的目光逐渐从我们身上挪开……如今世人都只称呼祂为法神，而不再将之称呼为精灵之神了。”
“更别说这几年来，我亲眼目睹到的，因为保守而走向没落的家族、商会、城市……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我不想自己的国家也如此一点点地迈向消亡。”
格拉蒂丝忧心忡忡地说道。
“而且，我们会那么死要面子且瞧不起人，不也正说明我们其实也非常渴望得到外界的认同吗？”
“只不过大家都太过于爱面子且顽固了，才不得不采取偷偷摸摸溜出去的办法，或是干脆保守到底，把自己渴望得到认同的冲动视为洪水猛兽。”
“可布莱恩你说过的，有目标有追求，才会有进步。”
“我太想精灵国进步了。”
“所以我一直都在做着准备，等待着机会……试想一下，如果最讨厌我们的矮人，都愿意夸赞我们认可我们，那我们的形象肯定会大大改观了吧？”
格拉蒂丝不由得苦笑。
“可正是怀着这份私心，我让大家都陷入了危险之中……”
她把离开洞穴后的遭遇说了一遍。
尽管布莱恩听了等于没听，但她就当自己是在复盘和分析了。
她的思路也的确越说越清晰，到后来甚至忍不住笑了。
自嘲那种。
“我怎么都想不到，守护者和长老们平时告诫大家的不要私自跑到国外，不过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束缚。”
“知道内幕的人不说天天出去，至少也是一个月出一次国的。”
“换而言之，他们对外界十分了解，也没有真的把外界当作不可涉足的禁地。”
“他们只是不想让普通民众睁眼看世界罢了。”
布莱恩想起了格拉蒂丝之前说的，想要为精灵们科普外界的知识。
估计那时候的她，以为精灵族的高层只是单纯的固执与畏惧接触新事物。
却不料对方其实是又蠢又坏。
不仅如此——
“布莱恩，你知道吗，听到外界评价我们是热爱和平与自然的种族时，其实我是非常骄傲的。”
“我们从小到大，也是这么被教导的。”
“可事实却是，他们会扮成黑暗精灵，在外面做烧杀抢掠的事！还妄图将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兵器据为己有！”
格拉蒂丝悲愤地说道。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的以为高比等人只是头一次伪装成黑暗精灵。
可若是深究起来，这个世上有没有真的存在过黑暗精灵，都成了问题。
毕竟黑暗精灵的第一个前提，是背弃精灵国度。
而他们内部一直以来的说法，是第二次离国就算是背叛。
结果高比一个人就离开了233次，且在国内安安稳稳地当着长老，还负责出入境的管理。
当然，格拉蒂丝可以自我安慰说，这是隐藏在国家阴暗面的黑手套，是必要之恶。
可这些年来，她就没听到过哪怕一件，黑暗精灵拯救奴隶同胞或是为他们报仇雪恨的事迹。
那么巧都没遇到？
还是说根本漠不关心，只顾着自己在外界风流快活？
答案太明显了。
“所幸，我提前知道了这些。”
格拉蒂丝脸色苍白地挤出微笑，“等把简妮他们送回国后，我们立刻离开，矮人我会另外安排去处的……”
这个判断没什么问题。
格拉蒂丝如今无法确认神明的态度。
也无法确认这会不会给追随自己的精灵们带来灭顶之灾。
矮人们一旦知晓内幕，也必定不会再和他们同行。
她只能这么做。
但布莱恩能看出，格拉蒂丝其实是非常纠结的。
因为她还是想把自己的知识带回去，想改善国内民众的生活，想让精灵国打破牢笼，走向世界。
她根本就不怕刚才所列举的不确定因素以及危险。
或者说，如果连她都怕了，还有谁来阻止那些高层的肆意妄为？
指望那些高层终有一天良心发现，转而好好对待普通精灵，转而考虑起国家的未来？
所以她一开始是非常后悔的。
但不是后悔自己做错了选择。
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这些。
后悔自己以前为什么那么天真那么愚蠢。
遗憾的是，不管有多么不甘，无论有多么无畏。
如今她都已经放弃了。
刚才在讲述的过程中，她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布莱恩找安全的憩息之地。
“放心，我不会让你遇到任何危险的。”
所以在理想和布莱恩之间，她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