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千万年。
突然，一股带着勃勃生机的暖流，如同在万年冰封的冻土中强行注入的温泉，毫无预兆地从她身体最核心的部位扩散开来，迅速驱散着那股几乎要将她彻底同化的极致冰寒。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浸泡在了最温暖的生命之泉中。
是……错觉吗？
露娜的意识，像是一片被冰封了太久的湖面，终于因为这股暖流的注入而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冰冷在消退，知觉在回归。
她能感觉到痛。
右脚踝、左臂、肋下……那些在坠坑和被“霜心草”寒能侵蚀时造成的伤口，此刻正从麻木的冰冻中苏醒过来，传递着清晰的痛感。虽然依旧剧烈，但好在是没有了那种令人绝望的冰冷。
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一股纯粹而强大的生命能量正在源源不断地修复着受损的组织，滋养着几近枯竭的生命。
她用尽了全部的意志，才终于将那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掀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模糊的光影在眼前晃动，然后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沾染着血污和疲惫的脸庞。
金色的短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几道新鲜的血痕横贯其上，为那张本就显得坚毅的少女面容，更增添了几分惨烈的英气。
是莉诺尔。
莉诺尔似乎刚刚抬起身，她们的距离极近，近到她甚至能看清莉诺尔冰蓝色眼眸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她唇上残留的一抹极淡的深红色泽。
“莉诺尔……”露娜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气音，“我……我还活着？”
“我们都还活着，露娜。”莉诺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却异常清晰和镇定，“你找到了药，但你自己也快不行了。我……想办法让你也吃了下去。”
药……霜心草……
露娜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她努力地回忆着。
对了，那株顶着深红色心脏的“霜心草”……
她拿到了……然后呢？
她记得那东西根本不是什么草药，而是一个会吸食生命能量的元素生命……它在侵蚀自己……
“那个东西……”露娜艰难地开口，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部那股持续不断的暖流，以及正在缓慢恢复的生命力，“它……不是药……”
“我知道。”莉诺尔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它真正的作用，是赋予抵抗极致冰寒的能力。而它顶端那颗红色的‘心脏’，才蕴含着真正的生命能量。”
露娜琥珀色的眼眸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了一些。
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莉诺尔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她如何发现“冰髓之心”叶片能提升冰霜抗性，又如何在绝境中孤注一掷吞下红色“心脏”并发现其蕴含磅礴生命力，最后又是如何将这救命的能量“渡”给她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她的目光在露娜的嘴唇上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
她省略了自己被“冰髓之心”附体的露娜攻击、以及她那两次近乎自残般的“噬叶”行为，只将重点放在了“霜心草”不同部分的功效上。
露娜静静地听着，随着莉诺尔的叙述，她的眼神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从最初的茫然，到中途的震惊，再到最后当她捕捉到莉诺尔话语中那刻意省略的细节，以及莉诺尔描述“渡给她生命能量”时那不自然的停顿和飘忽的眼神，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嘴对嘴……吗？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她。
那不就是……接吻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热度，猛地从她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甚至让她因为极寒而显得有些青紫的皮肤，都透出了一层极淡的绯红。
她琥珀色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睁大了些，下意识地避开了莉诺尔的视线，心跳也莫名加速，像一只被惊扰了的小鹿。
这……这是什么感觉？
她，露娜，黑木森林的怪人，被部落放逐的半精灵，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刻。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滚烫，连带着身体里那股暖流也仿佛更加汹涌，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忘记了她们还身陷险境。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轻颤，“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为了救她这个……曾经对她并不友善，甚至并没有把她当“人”？
莉诺尔迎上她带着明显慌乱的目光，眼神依旧平静：“你为我才身陷险境，我自然要来救你。而且……我觉得你对我并不坏，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露娜再次沉默了。
她感觉莉诺尔并未说出全部理由，那双冰蓝色眼眸深处，似乎还隐藏着更深层东西，一些她暂时无法理解，却又让她莫名触动的东西。
她挣扎想坐起，莉诺尔立刻伸手扶住，让她靠在相对平缓冰壁上。
“你……”露娜看着莉诺尔因这动作微蹙眉头和苍白脸色，又看了一眼她身上触目惊心新伤，“你也伤得很重。”
“死不了。”莉诺尔回答依旧简洁。
“那只蜘蛛……霜影蛛……”露娜想起强大守护者。
“希露姆在上面拖着它，暂时应该下不来。”莉诺尔解释，同时警惕听了听坑顶动静，“但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不知道那头蜘蛛会不会因为失去‘霜心草’变得更加疯狂。”
露娜点了点头。她也明白此刻不是深究复杂情绪时候。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将自己关于“霜心草”是元素生命、与霜影蛛共生、靠吸取生命能量维持自身和巢穴环境的发现，也简略告诉莉诺尔。两人情报相互印证，对这个冰窟诡异和危险都有了更全面认知。
“原来是这样……”莉诺尔若有所思，“难怪它周围有那么多残骸，它本身就是一个掠食者。”
“我们毁了霜心草，”露娜声音虚弱，但带着些许冷意，“那只霜影蛛……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坑洞之内，再次陷入短暂沉默。
只有两人微弱呼吸声，以及从坑洞上方隐约传来的咆哮和巨嘶鸣。
这一场同生共死的经历，让劫后余生的两人彼此间发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
露娜想到那个吻，她双琥珀色眼眸，在看向莉诺尔时，除了原有的探究和某种独占欲之外，似乎还多了一点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异样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