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居然开始主动留下来。

最初的理由很简单:既然她那么认真地“扮演”,那我陪她玩一下也无妨。

就像小时候陪户田瞳奈玩过家家那样。

反正心愿部的活动早早结束,晚风吹进窗子,带着夕阳的暖意,整个教室都被镀上了柔和的橘色,像一场迟到的童话。

“那个……陪我聊天。”

那时候我想着:“唉,这人挺惨的啊。”

没别的意思,只是……她一个人幻想了那么久,连一个能配合她的人都没有。

“所以,我是……什么?”

“你是掌握原初钥匙的‘魔法师先生’。”

而她,就坐在那里,双眼发亮,语气认真地讲述另一个世界的历史、战斗、契约与背叛。

渐渐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也会下意识记住她说过的话,甚至在回家的电车上默默把那些关键词敲进手机备忘录里,像是“灵魂之书”、“第七梦界”、“希塔的记忆碎片”之类的,虽然听上去都很离谱,但却莫名形成了一种完整的、循环往复的世界观。

有一次,她说自己正在寻找“通往旧界的残页”。

那天我回去之后,一整个晚上都在翻家里的旧杂志和涂鸦本,试图找到一张像样点的、可以“冒充残页”的纸片,打算第二天塞给她。

荒唐吧。

可我就是那么做了。

不是为了她开心,而是……我想试试看,如果那个眼神再亮一次,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幻想内容我已经记不清太多了,只记得我们在一个和现实毫不相干的世界里并肩作战、交换誓言,像是某种笨拙但温柔的“命中注定之人”的设定。

而于此之后对她的情感,

更像是……想保护她。

总觉得她不是坏掉了,只是一个人扛了太久,才躲进了幻想里。

她的幻想是盾,是壁垒,是避难所。

可那里面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间关着灯的病房。

于是我才去敲了敲门。

如果说最初是出于好玩,那后来的陪伴,就是因为心里那种挥之不去的情感。

不是责任感。

责任这种东西太重,我背不起。

而是……优越。

她不讨喜,不吵闹,也不惹人注目。

她只是轻声说出一些没人会懂的词汇。

而我……竟然听懂了。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记录下来。

那些天晚上,我用纸和笔,把她说过的幻想设定整理成一个又一个条目。

我甚至开始想,要不要以后把这个写成一篇小说,像轻小说那样,也许还挺有趣的。

她也许会喜欢那样的故事。

不过……那只是设想。

即便如此,当我把这一切交给雪野诗织的时候,她还是说了:

“今天我……很幸福。”

自己的努力得到回报了吗,自己可以让别人幸福了吗?

我会有病态的喜悦。

世界上有很多痛苦的人,而自己却无法为其分担——不,就连减少痛苦的人这件事情本身也做不到。

我往往会深感自己的无能,深感自己的幼稚。

这是在解决九条凛事情的时候,便有过的自我内耗。

然而现在,自己甚至可以让孤僻的少女感到幸福,这是何等的喜悦……

以最小的代价,获得存在意义,存在价值。

以稍许的体力花费,让自己的价值无限升值。

仿佛自己就是那个救世主一般,拯救着迷茫的生灵。

这是低风险而又高回报的投资。

不过,这份病态的喜悦,要暂停了。

因为现实并不会停下来等人做梦。

重要的考试就快到了。

我也不是学霸,不好好复习就真的会挂。

于是我不得不开始拒绝她的邀约。

然而,连拒绝都做不到。

我用电子信号作为通讯的信号,却连她的手机坏掉了都没能知道。

就这样,无意识地冷落她。

所以,在她拉我上天台的时候,我甚至开始逃避她的眼神——因为一旦看到她那副“被遗忘了”的表情,我的心就如同被放进绞肉机里一般痛苦。

我必须得停下来了。

就像答应了谁要完成某个约定,结果半途逃跑了一样。

不是因为契约,不是因为“魔法师先生”。

而是因为我知道,她不是在等一个角色。

她是在等我。

某天傍晚,我收拾好课本准备离开时,下意识地看了窗边一眼。

风吹起窗帘,那飘荡让我想到了雪野诗织在天台上被风吹起来的长发。

我忽然想——

要是我不再来了,她还会继续一个人演下去吗?

还是说,会在某天终于意识到,没有听众的剧场,其实也撑不下去?

我没有答案。

没有勇气。

至少现在没有。

所以我被彻底说服了——

被户田瞳奈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仿佛早就看穿了我内心深处那些支离破碎的犹豫,说道:

“就把‘时雨铃’借她一阵子吧。”

我只是低下头,看着手心那枚擦得发亮的铃铛——“时雨铃”

“如果这真的是用不到的东西,为何不丢弃呢?”

我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突然有些不适地移开了视线。

虽然我一直说着,是害怕所谓的代价才不出借时雨铃的。

然而,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会不会是因为我不想要把这个好用的工具让出去呢?

对于我来说,或许雪野诗织只是个好用的工具,让自己获得满足感和优越感的工具也说不定吧。

拯救带来的满足感也同样拯救着我,

而此时我的举措,真的是为了雪野诗织,而不是为了我自己吗?

擅自地从她的身体萃取优越,到头来却冷落了她。

也就是所谓的“亏欠”。

即便如此,我也依旧自私地用伪善的面容说着代价的可怕,并且劝诫着雪野诗织不要使用时雨铃。

不过,大概我真正的目的,只是不想让雪野诗织得到真正的幸福罢了。

如果她真正的幸福起来,或许我自己就无法得到这股优越,这廉价的救世主的面具了。——即便我自己没有承认这一点。

所以到了最后,我的遮羞布被户田瞳奈掀开之时,我再也做不到反驳了。

“……交给她吧。”

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说实话,我不确定,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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