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照进窗棂，风吹动窗帘。木制房屋的地板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莉安娜睁开眼，光线柔和地洒落在她栗色的长发上。
“莉安娜，早餐要凉了哦。”
那熟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温柔、清澈，宛若春水。
她一瞬间没有动，只怔怔望着床帏上方，那由浅蓝色纱幔编织而成的温柔梦境。然后，她听见了鸟鸣，风铃，以及——他那温柔的笑声。
“……诺兰？”
她几乎是用呼吸声在唤这个名字。
没有塔，没有神殿，没有复仇与命运，只有他和她在这个平凡的小村落中，度过静好的岁月。
她不是剑圣，不是为王国挥舞的武器，只是一个在村庄里，与他共度四季的女孩。
莉安娜起身，穿上那件他亲手为她挑选的白裙，赤足走下木楼的台阶，厨房中香味四溢，诺兰正把一碗热牛奶倒进杯子，转头看到她时，笑容便像晨曦那样洒进她的心里。
“今天你醒得晚了，梦到了什么？”
“梦到你了。”
她眨着眼，撒娇般地说，然后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
“那是个好梦吗？”
“嗯。只是……我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她低下头看着木桌上的早餐，香浓的吐司、草莓酱、还有他爱喝的黑咖啡。
“你啊，是不是昨晚又偷偷练剑了？”诺兰把刀叉递给她，
“肩膀有些紧。”
莉安娜看着他，忽然想哭。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只是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涩。那种奇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轻轻回旋：
——如果这一切只是幻觉呢？
——如果这一切都不会持续太久。
“怎么了？”
诺兰伸手替她拂去额前的发丝，“看起来有点不舒服。”
“……我没事。”她笑着摇头，忍住眼底的水光。
他们一起吃早餐，聊些琐碎的事，计划下午要不要去村尾的河边钓鱼，晚饭后是否一起在后山采蘑菇。
阳光就这样静静洒在她脸上，诺兰在一旁说着话，她的心被这一幕一点点填满，像湖面被春初的雨润泽，柔软又甘甜。
午后，莉安娜靠在诺兰肩头，两人坐在河边，她抬头看着每天熟悉得一成不变的晴空。
“诺兰，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世界根本不是我们原本的世界。你会……还愿意和我这样生活下去吗？”
诺兰笑了，他的笑是那么自然，好像从未经历过痛苦、复仇与离别。
“莉安娜，不管多少个世界，我都只想和你坐在河边。别问我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希望这是真的，哪怕它不是。”
她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那一刻，她知道了。
——也许，这就是她最大的「怠惰」，不想去追寻真相，不想去改变命运，只是沉溺于这场完美的梦。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她只是……想和他在一起。
哪怕，代价是永不醒来。
阳光穿过洁白的窗纱洒在木制地板上，斑驳的光点落在莉安娜的脚边，她赤着脚坐在榻榻米编织的地垫上，抱着软绵绵的抱枕，眼神朦胧而温柔。
窗外是王都边缘的宁静小镇。
远处的教堂钟声缓缓响起，午后的阳光慵懒而温暖，连街角的猫都窝在屋檐下打盹。没有神殿的追杀，也没有魔物的咆哮，世界仿佛已经停在了她最渴望的那一瞬。
厨房中传来轻快的碰碗声，诺兰正认真地搅拌蛋糕糊。穿着围裙的他神情专注，银发在日光下泛着柔光，一滴奶油不小心沾在了他鼻尖，显得有些滑稽，却又格外亲切。
莉安娜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呢？”诺兰偏过头，有些无奈地看她。
“你鼻子上有奶油。”她指了指，“笨蛋。”
诺兰手指沾了点奶油，往她额头一抹：“谁说可以嘲笑正在努力做蛋糕的人了？”
“哇……诺兰你耍赖！”莉安娜连忙躲开，却最终还是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日常。
也是她埋藏最深的渴望。
不是剑姬。不是流亡者。不是战争中唯一能信任的同伴。只是，住在这间木屋中的，诺兰的恋人而已。
蛋糕出炉的时候，整个屋子都弥漫着甜香。
莉安娜趴在桌上，看着诺兰笨手笨脚地用奶油为他们的结婚纪念蛋糕挤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心形，努力在上面写下“Lianna”的名字，结果“a”还多写了一个圈。
“字写得真奇怪……”她忍住笑。
“我可是剑术天才，不是糕点师。”诺兰满不在乎地坐在她对面，一脸理所当然，“不过，只要你吃得开心，不就好了？”
莉安娜看着蛋糕，又看着他眼中的认真。她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酸楚，那种几乎想哭的幸福感一点点从鼻尖泛起。
“我真的……可以一直这样吗？”
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梦。
诺兰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轻声应：“当然啦，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为你烤蛋糕。”
“每天都烤吗？”
“嗯，每天。”他眨了眨眼，“直到你腻为止。”
她垂下头，咬着唇笑了：“那我永远都不腻。”
夜晚来临得很缓慢。
晚饭后，两人一起在庭院中散步。小镇的灯火如星，孩童的笑声、路边的歌谣声隐约传来，远处的山林像梦中重叠的幻影。
莉安娜牵着诺兰的手，十指紧扣。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太幸福了，幸福得像在偷走她的时间。
“诺兰。”她终于轻声唤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你以为我为谁写诗、烤蛋糕、做家务？”诺兰偏过头，目光温柔。
“……就因为你答应了「我会一直为你烤蛋糕」，所以我才愿意永远留在这里。”
“那你要记得，不能走哦。”
“嗯……如果哪天梦醒了，你可不准忘了我。”
“梦不会醒的。”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因为这不是梦。”
莉安娜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
她知道，这是试炼，是幻境。
可她也知道，心底那渴望的幸福，并不比现实更假。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多停留一会吧。」
清晨的阳光如浓香的牛乳般流泻进卧室。白纱窗帘在微风中轻轻荡漾，薄被下的莉安娜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她侧过头，看见诺兰还在熟睡，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梦中也在想着她。
“真是个不懂节制的家伙……”她轻声自语，却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一刻太真实了。连诺兰的呼吸、皮肤的温度，甚至他胸膛微微起伏的节奏都那么鲜明。不是那种遥远而虚幻的幻境，而是如同真实般的生活日常。
她轻轻靠在他怀里，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如果这就是我的一生……也很好吧。”
早餐是诺兰做的煎蛋和吐司，搭配小镇牛奶和莓果酱。
莉安娜看着桌上的食物，忽然问道：“你说，幸福是不是就是这样简单？”
诺兰一愣，然后笑着点头：“嗯，有你在就是幸福。”
她心脏猛地一跳，脸颊泛红，却还是努力装作平静。
“我说真的。”她声音有些低，
“不是什么剑姬、不是什么使命。我只是个女人，像现在这样的一个家，每天都……不需要穿铠甲的清晨……”
诺兰放下刀叉，握住她的手指：“你已经不需要再拿起剑了，莉安娜。”
“可我还是会做梦。”她低声，“梦见我们死在神殿手中，梦见你为了保护我倒下……”
“那些都过去了。”诺兰的声音坚定，“现在是新的生活。你可以睡到自然醒，也可以整天赖在我怀里。没人会说你是软弱的剑姬。”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莉安娜终于笑了。眼角有一点湿润，但她没在意。她不愿思考太多，只想沉溺于此刻的柔软和宁静中。
午后她独自在庭院中看书，阳光洒在她肩上，她穿着一袭淡紫色便服，裙摆在风中轻轻摇曳。
不远处的水井边传来少女们嬉闹的声音，是邻居家的孩子们在玩耍。她微笑着望去，眼神中带着母性的柔和。
“如果我也能有个孩子……”
这个想法突兀却真实地浮现。
她从未敢奢望这样的未来。作为剑姬，从小被训练、战斗、流离，连做女人的权利似乎都被剥夺。可现在，她坐在小镇的一隅，有一个每天为她煮汤烤蛋糕的恋人，有孩子们向她问好。
她伸出手，触摸阳光，轻声呢喃：“这，真的是幻觉吗……”
到了晚上，诺兰带她去小镇的广场跳舞。
那里有乐师、烛光、小吃摊与热闹的笑声。莉安娜穿着洁白的长裙，在灯火之下转了一圈，裙摆像雪一样飞舞。
诺兰轻轻揽住她的腰，两人步调一致地踏着舞步，彼此眼中映出对方的倒影。
“我们像不像结婚了？”莉安娜轻声问。
“哪里像了。”诺兰故作思考，“明明就是结婚了。”
她轻笑着拍了他一下，但眼中却有掩不住的温柔与眷恋。
这份“生活”有名字，有意义。它不像梦，也不像幻觉。它太美好了，美好到让人不愿醒来。
莉安娜轻轻合上眼睛，在诺兰怀里低语：
“我想，就这样一直下去……永远……”
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温馨的小屋，空气里弥漫着花香与书香交织的味道。莉安娜和诺兰坐在宽敞的窗边，怀里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子，银发蓝眸，那是他们的儿子——诺亚。
诺亚咯咯地笑着，伸手抓住莉安娜的指尖，纯真的笑脸让她的心柔软如水。诺兰看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宠溺的笑容。
“你看他多像你，娇嫩的皮肤，敏锐的眼神。”诺兰轻声说，语气中满是骄傲。
莉安娜低头看着诺亚，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是啊，他的每一个微笑都像阳光一样温暖。”
诺兰伸手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声音中带着些许感慨：“这就是我们一直努力的理由。过去的痛苦，仇恨，似乎都随着他的诞生得到了释怀。”
莉安娜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但是，我们不能忘记自己是谁。虽然这份幸福美好，却也只是试炼中的幻境。”
诺兰握紧她的手，“不，无论现实多么残酷，我都会守护你们，守护这个家。”
窗外的风轻轻摇曳着树叶，阳光也似乎更加明亮温暖。
莉安娜靠在诺兰怀里，轻声说道：“即使是幻境，这份温暖也让我心甘情愿沉醉。”
她闭上眼睛，任由梦境的幸福包裹着自己，像是在告诉她，无论现实多么艰难，有这样一段温柔的时光，就足够。
然而，这份温柔如梦的幸福，背后潜藏的却是更深的考验……
夜晚来了。
天幕如泼墨般沉沉地覆下，高原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吹进屋内，烛火微颤。莉安娜披着披风站在窗边，望着远方村庄点点灯火，心绪却愈加飘远。
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重复同样的日子了。
每一天都过于完美，完美得像是一首古老的民谣，唱了又唱，终究有一日会让人发觉——这旋律，是假音。
她曾经是神殿的剑姬，斩断命运之锁的叛逆者。哪怕被鲜血与火焰包围，也从未害怕过前方的荆棘。
可现在，她却被眼前这个和平的幻影困住了。
“你知道吗，诺兰……”她轻声开口，却没有转身，“我常常做一个梦。”
“什么梦？”
他在她背后，语气平静而温和。
“梦里我还是那个被神殿追杀的叛徒，你是那个……银发红瞳的魔剑主，站在火海中，为我挡下一记斧刃，嘴角挂着血，却笑着对我说「还活着就好」。”
她转过头，望进他的眼睛。
“可你不会流血。你的手没有伤痕，你的眼中……没有过去的战斗与沉默。”
诺兰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心跳平稳，可那份“熟悉”却并未让莉安娜安心，反而如覆雪的冰原，沉寂而冷。
“诺兰，如果这一切是梦，你会希望我醒来吗？”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没有回答。
风起了。窗外忽然响起孩子的笑声。
她皱了眉，走出屋门，望向前方那条曾无数次走过的小径。
原本宁静的院落，此刻竟多了一个秋千架，两个孩子正在上面嬉戏——一男一女，约莫四五岁年纪，模样乖巧，眉眼间竟隐约有她与诺兰的影子。
“妈妈！”
女童看到莉安娜，扑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你又躲起来了，我们找你好久了！”
她蹲下身，望着孩子的眼睛。
“妈妈……”男孩也凑了过来，拉住她的手，“不要再哭啦，爸爸说，家里已经不打仗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她的心口一阵抽痛。
她没有哭，可孩子却说她在哭。
这是什么？
是梦吗？还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被幻境看穿？
她忽然觉得脚下的土地在颤动——不，是她的心在颤动。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露出灿烂的笑容，“诺亚，伊蕾娜！是妈妈取的呀！”
“诺亚……伊蕾娜……”她喃喃重复着名字，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
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不是现实，也不是恶意的幻觉。这是诱惑，是一个无比温柔、真实到无法抗拒的「如果」。
如果诺兰没有使命；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拥有他的心；
如果世界允许她贪图这一份安宁……
那么，她或许愿意，在这里老去。
可她也明白，这些孩子并不存在。
她并未怀孕，从未生育。他们的笑容再温暖，也只属于一个虚幻的梦境。
“对不起……”她低声说着，抱紧孩子，仿佛那是她今生最后一次拥抱他们，“妈妈，要醒来了。”
孩子们没有哭，只是默默地抱着她，像是明白一切的光灵。
“诺兰……”她最后看了身后那间小屋一眼。
男人倚着门框微笑，眼神依旧温柔。
“去吧，我的剑姬。”
风忽然停了，樱花不再飘舞，天空开始碎裂成一道道金光。
她知道，试炼的终点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孩子的手，缓缓站起。
“谢谢你们，让我看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可正因如此，她才不能沉睡不醒。
她，还有诺兰，还有尤菲米娅与艾莉西娅……必须继续走下去。
塔顶之路，才刚刚开始。
庭院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星空消退，世界缓缓崩塌。
而在那一瞬，她的手中重新出现了那把属于她的剑——并非只是战斗的武器，而是她意志的象征。
她睁开双眼，已不在那温柔幻梦的庭院中，而是回到了永夜之塔第三层的中央——现实世界。
但她知道，自己不会忘记那个梦境。
她会珍藏它，如同珍藏诺兰那双始终牵引她前行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