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石板生着绿苔，阴暗幽邃的小巷深处空无一人，发黑的木门吊在半空，吱呀作响。
那是海盐面包坊的后门。
“......我们进去。”
艾薇琳抽出放在轮椅侧边的手杖，以便不时之需——虽然在缇娅此刻就在身边，而且绝对不会让她动手。
穿过腐坏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在鼻尖弥漫，让在场的三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股味道太奇怪了......就像是苔草沉积的沙滩上，那种腥臭刺鼻的气味。
艾薇琳不由得握紧手中的黑杖。
断断续续的滴水声在耳边响起，空气似乎正在变得潮湿，透过模糊的视野，艾薇琳仔细观察着周围外壳脱落的墙壁。
在曾经的记忆中，她来过这片地方，但当时此处并没有如此破旧，也没有如此潮湿。
这里现在与记忆中截然不同——不像是一个面包坊，反倒像是年久失修的废弃建筑。
“艾薇琳大小姐，这里有东西。”
身下的轮椅停止移动，缇娅压低声音，在耳边轻语。
艾薇琳注意到，她苍白的眼眸中透着敌意。
看样子，缇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可惜她的感知太过狭隘，什么都察觉不到。
“缇娅，你看到了什么？”
“一枚鳞片。”女仆继续低声说道：“我曾在您的藏书中看过，它们似乎属于......深潜者。”
深潜者，一种似人非人的怪异生物，它们通过群居生活抵御外敌，同时建立密教与人类混血，完成种族扩张。
它们的头领被称为父神，但在所谓的父神背后，还有更为恐怖的存在。
在目光的边缘，有着一袋袋白色包装的粉状物，看上去似乎是面包坊的原料。
艾薇琳下意识伸手摸去，手掌却被背后的女仆握住，
“艾薇琳大小姐。”缇娅的脸上流露出嫌恶，“这些东西很脏。”
很脏？
艾薇琳将注意力放在包装上，发现在本应干燥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粘液，在光线的照射下显露出诡异的光泽。
......或许缇娅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有深潜者——富含粘液的皮肤，以及喜爱潮湿的环境，这些都是深潜者典型的特征。
“我们得小心一点了。”
艾薇琳将手中的杖剑旋转半圈，以防万一。
来到走廊的尽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物体撞击地面的巨响。
在场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
“咕噜......咕噜......”
沉闷缓慢的气泡音从门后响起，却让人联想不起任何一种液体，除此之外还有嘶嘶声——类似破旧的风箱，却更像是干燥的鱼鳃。
嘭！
又是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以及某种物体碎裂的轻响，粘稠的拖地声随之响起，然后是关节折断的声音。
不知为何，艾薇琳联想到之前在面包坊遇到的高挑女性。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缇娅，将我放开吧。”
艾薇琳示意女仆来到身旁，轻声说道：
“接下来恐怕要和那群深潜者打一架。”
“请容许我拒绝，艾薇琳大小姐。”
女仆的脸上有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但艾薇琳脸上浮现出一丝急切，
“您的身体十分虚弱，不能进行剧烈活动。”
......荒唐。
她的身体早已恢复完好——何况以如今这副非人之躯，哪怕是在最为虚弱的时候，都比曾经的身体顽强。
“缇娅，门后的家伙可能并不好对付......”
“艾薇琳大小姐，我说，您的身体十分虚弱。”
缇娅的语调又重了几分，苍白的眼瞳饶有兴致地望着少女，却暗藏着威胁。
身上的衣裙开始蠕动，刺痛与酥麻的感觉逐渐从脚尖上升，逐渐包裹身体。
“如果您担心我的力量不够，不妨解开第二道封印，给予我更多自由......”
“但您如果坚持如此......”
缇娅阴森地轻笑，然后在耳尖吹过一阵温热的气息。
“莎莉小姐......可还看着呢......”
艾薇琳的身体抖了抖，但更为颤抖的，是她的内心。
看样子，这位扮演拙劣的女仆，又学到了不少东西......
再这样下去，她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不好过......
在胡思乱想间，缇娅优雅地迈步，打开面前的木门。
“咕噜......嘶嘶......”
两道迷茫的目光打在脸上，随后便是发自本能的恐惧。
两只鱼头人身的生物正盯着自己，巨大凸出的眼球缓缓转动，透明的眼皮下看得见淡蓝色的血丝。
它们颈部两侧生有不断颤动的鳃，那种如同风箱般诡异的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发出。
覆盖粘液的皮肤为灰绿色，腹部为白色，背部覆盖带鳞的高脊，皮肤光滑黏腻，四肢修长且指间有蹼。
“人类......？”
凸出的眼球略微上翻，两只深潜者口中吐出模糊不清的人言，向着自己走来......
“......食物......”
它们让开令人作呕的躯体，艾薇琳才注意到，之前在面包坊见到的高挑女人，此刻正瘫倒在木箱上。
她双眼紧闭，头部正流着血，裙摆撕破的大腿上，有某种利器划过的伤痕。
但奇怪的是，女人脸上并没有她所说的“鳞片”，或许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现在不是关心她的时候。
“嘶嘶......死......”
它们的鱼眼正死死盯着她，佝偻身躯匍匐而行，高耸的脊椎如波浪起伏，关节发出湿木断裂般的闷响。
反折的下肢痉挛式收缩，眼球凸起越发严重，蹼掌发出拍打地面的声音，却突然绷紧。
它们猛地向自己扑来。
漆黑的液体突然从缇娅的裙摆下流溢而出，然后迅速化作布满尖刺的藤蔓。
它们残忍地贯穿两只深潜者的大腿，将半空中的它们拖至地面。
嘭！
又是躯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艾薇琳大小姐，您只需要被我保护就好了......”
缇娅温柔地拂过少女的脸颊，但艾薇琳却注意到，在房间另一边的门早已打开，一道黑影正快速逃离。
“缇娅，还有人。”
女仆的眼瞳瞬间变得冷漠，漆黑的藤蔓窜出门框。
但最后还是迟了一步。
艾薇琳叹了口气。
看上去，这家面包坊的主人早就和深潜者勾结在一起——可惜让她逃了。
目光移至深潜者丑陋的脸上，在它们的鱼眼深处，几乎看不出智慧的光芒。
“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又是谁指使你们做的？”
鱼头人身的怪物开始剧烈晃动，脸上的鱼鳃发出刺耳的嘶嘶声。
它们的蹼掌不断拍打地面，被贯穿的大腿流出蓝色的血液。
语焉不详的描述从它们口中传出：
“父神......渴望黄金......”
凸出的眼球逐渐失去光彩，如同拥抱死亡。
“......”
“......”
“......”
艾薇琳沉默地注视着一切，随后开口：
“我们先回基金会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