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休然闺房内,秋蝉月为她把脉问诊,又运气为其调理经脉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出言示意众人不要担心。
当今在场的几个人,除了卢绮芸外无一不是林休然的亲信,她现在是真怕这位不讲礼数,不尊仙道的少女有个三长两短,倒不是担心会起冲突,而是经过和林休然的对峙,常年居阁修炼的女峰主想通了一些事。
那便是宗门的面子要紧,朝廷的脸面更要紧,得罪一个督师问题不大,可她若是死在自己徒儿手上,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朝廷要怪罪下来,她这峰主的人头都得不保,秋蝉月自以为已看透凡尘俗世,但真到这份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只能暗自在心中求着督师大人平安无恙了。
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想不通,为何林休然会突然受到这么严重的创伤,她能很肯定地保证戚璟绝对没有动手,甚至凭他那吊儿郎当的运气法,这货估计都做好了被一拳打晕的准备了。
莫不是天生诛邪圣体?可这圣体只对妖魔和杀孽极重之徒有效,这孩子看着不像坏人呀......?
具体情况她准备下来好好质问戚璟了,可一提到戚璟,她就发现少年此时不见了,与之一同失踪的还有那位神秘莫测的剑侍。
屋外,高铭亮被戚璟挟持到墙角,少年在形势危急下也顾不得利益尊卑了,直接用最暴力的方式压制住高铭亮,给他拖到了屋外,然后塞了两锭银子给他,墨色眼眸中满是焦虑与不安。
“高公公......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务必请您和我说实话,那林督师是不是烛阴姐...?”
戚璟经过数月的修炼,对自身的天赋心知肚明,若不是妖魔邪祟,又怎可能会无缘无故受如此严重的伤,现如今高铭亮的现身导致戚璟越发怀疑林休然就是烛阴了,可他却发自内心地想要否定这件事。
一想到自己在无意间竟对烛阴姐造成了如此深重的伤害,他就感到无所适从,甚至于绝望崩溃。
高铭亮苦笑了一声,知道戚璟平日拮据的他倒也没收这个钱,连忙摇头否定了这一猜测,而让他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有两个。
其一,烛阴和他未来是要从东宁全身而退的,这林休然的真实身份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其二......整个宁安府除了某个情感智商为零的蛇妖以外,谁不知道戚璟倾心于烛阴啊,林云鹤前些日子都拉着自己去买礼物,说什么戚璟和姐姐估摸着要成婚,他要准备个大礼。
就这种情况,给高铭亮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给戚璟说,你刚刚差点害死的女人,就是你暗恋多年的对象啊,哥们儿帮他养心魔是吧?
“胡说,烛阴大人如今在南都快活呢,林督师是有旧疾在身,”
“她怎么去南都了?”
“这就不得不提提林云鹤这小出生了.......”
高公公添油加醋地给戚璟把炮震大内的悲剧给他说了一遍,听得戚璟血压噌噌往上冒,说话倒也丝毫不客气。
“林云鹤那不务正业的家伙,居然害得我烛阴姐去南都给他背锅,要是让我见了他......”
“好好好,差不多得了,烛阴她本人都没这么大怨气呢,倒是苦了你公公我哟......大老远地跑来东宁当监军,不提这些事了,你小子还是好好想想如何给林督师解释吧,给她惹不高兴了,今后没你好果子吃。”
这么一说却让戚璟陷入苦恼了,毕竟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向林休然致歉,又该付出什么予以补偿了,今日对她的伤害实在有些过于严重了。
而就在他冥思苦想时,除了卢绮芸与秋师尊以外的所有人都出了房间,那位银发碧瞳的少女见了二人立刻上前来,道出了一个好消息。
“林督师醒了,她让你们二人赶紧进去!”
......
丢死人了.......
自从来东宁后,从未吃过瘪,自以为万事万物都在掌控之中的烛阴大人,现如今双目失了神采,好似一具脱了线的木偶,脑子里还不断回想着自己吃瘪的经过,顿时心如死灰。
啊啊啊......这就是天命男主的威能吗,这就是天道的庇佑吗,果然还是拼尽全力无法战胜呢,到头来他要是知道了我做的坏事,恐怕一根指头都能把我这可怜无助的小反派摁死吧。
不想活了,戚璟你弄死我吧,把我炼成尸傀还是当成炉鼎都无所谓了。
失去色彩的烛阴双目淌出两行清泪,这时推门声传来,烛阴听见高公公和戚璟似乎是在密谋什么,当然现在道心濒临破碎的她已经不在意了。
“师尊,林督师身体如何了,有无大碍?”
“林督师自从吩咐人去找你俩后就再也没出声...师兄,她不会是正在滋生心魔吧?”
“那还是不至于吧......高公公你确定这样真的管用吗?真能让林督师重新活过来?”
“包顶的。”
戚璟将信将疑地端着一杯豆浆,两块桂花糕坐在林休然床边,轻柔地将少女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臂膀上,而后给将豆浆凑到其毫无血色的唇边。
然后,桂花糕和豆浆就在短短三十秒内被戚璟投喂了个干净,烛阴周身上下那股凄美的破碎感也在豆浆的滋润下渐渐褪去。
呜呜呜呜!这个孽障喂我吃饭,还算有点良心!
好了,烛阴大人经过一轮投喂,现如今半血复活了!
“嗯......好吃,还算你这家伙有点良心,哎......愿赌服输,你们宗门的税我就不征了,但也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来往了,高公公,去账房支三万两银子给他们吧。”
不过这样一来......敲打仙家的计划也就泡汤了,整个东宁上下都会将戚璟奉为英雄,而把自己当作惨败于英雄手下的大贪官吧。
烛阴阖上双眸,到头来还是愿赌服输,准备咽下这苦果。
“且慢!我并不觉得林前辈输了。”
“对呀对呀,您是旧病复发,算不得败北......师尊,这件事您怎么看?”
二位徒儿都不愿意接受这次比较的结果,身为师尊的她也是这么想的,原本坚定站在宗门立场上的秋蝉月居然有那么一丝心疼这个贪官污吏了。
眼见事情的风向有所转变,烛阴立刻抓准机会,装出一副病弱妩媚的模样,温柔地握住戚璟的手,然后连连道歉。
“抱歉......抱歉,我让你们二位失望了,到头来无论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改变现状吗?”
“什么现状?”
众人疑惑不解,而早将边境局势牢记于心的烛阴,泪水夺眶而出,比起回答这一问题,她更倾向于口述几条塘报。
“万合三十四年正月,妖兵进犯张家堡,克城,五百士兵战死沙场。”
“万合三十五年一月,妖兵再度进犯哈喇屯,斩杀我军游击一名,参将一名,一千四百三十二人遇害,数千百姓被掳走。”
一条条触目惊心,大门大宗从不关心的塘报披露于众,卢绮芸与戚璟二人难以置信地看向师尊,要知道神铸门可是有庇护东宁的义务,可这些惨案从来没有在宗门内被提及过。
至于为什么,秋蝉月心里门清——神铸门和其他小宗门,平日对东宁的义务便是斩妖除魔,但是妖兵小股部队进犯,神铸门根本来不及派遣弟子进剿,朝廷边军费拉不堪,这才导致边境每年都会产生几场惨案。
“我不想让你们这些在宗门里修炼的孩子,将来面对茫茫无边的妖族大军,我想治理好东宁,让你们能安心寻道,让边关的民众能安居乐业......因此才出此下策,妄图开源节流,但终究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林督师一番“肺腑之言”顿时让二位小年轻恍然大悟,他们一开始就认为林休然是为民着想的好官,出台这种政策,终究还是为了劳苦大众啊,唯独秋蝉月还心存疑虑。
“那为什么不找朝廷要钱,反而要来盘剥仙家?”
“因为......我不想咱们东宁成为朝廷的负担,想要证明只凭东宁人,是能够守住东宁的!”
秋蝉月听完这席话,心中也对这个新来的督师有所改观,虽然不能排除她贪污的嫌疑,但至少这人是真的想做事,能做事......真正为东宁边关上心的。
既然如此,她便决定稍微做出点让步。
“行,我们也是东宁人,神铸门也是东宁门派,先前诸多边堡失守也是我们监察不利,税收的事情......可以再谈。”
计划通(大拇指)!
林休然内心笑得肆意且猖狂,计划得逞的她那是愈发对自己的演技感到佩服了,可就在她内心嘚瑟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很快烛芸推门而入,拿着手上的一叠边报声嘶力竭地吼道。
“姐姐!不好了!有近一千人的妖兵叩边,正在围攻土垂堡!”
“速度备马,征集精兵三千,本督师要亲自前往救援!”
“不必多此一举!”
秋蝉月神识扩散而出,天上的神舟感知后缓缓降落,她背负双手,神情肃穆坚定。
“这次就让我代表神铸门去完成斩妖除魔的义务吧,林督师好好养病就行,璟,绮芸,我们走!”